045 孩子的父亲呢

045  孩子的父亲呢

吃完午饭，杨竹子又热心地张罗帮我买米买面等，并给了我一床旧席子和毛毯，这样子屋子里才算有了些人住的气息。她人挺不错，不时从自己家里拿些东西塞给我，我想给些钱反而被她推回来。

从杨竹子嘴里得知，风铃镇虽然地广但奈何土地贫瘠，庄稼收成并不怎么好，男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女人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小孩，为贴补家用她们会织些布匹和做布鞋去县城里卖，如果忙得过来有的家中还养着羊。

杨竹子的丈夫也在南方打工，这次杨竹子生下女儿便急着赶了回来，打算略过几日便出发回到南方继续打工赚钱。

我初想开一家糕点店维持生活，但一想风铃镇的大部分人家都生活贫困，哪会有闲钱去买糕点呢。便决定也学着做布鞋和织布，杨竹子很热心地教我，没几日我就学会了。

堂前的树荫里知了不知何时消了声息，有几片黄叶悄悄地缀在脚边，纺车咯吱咯吱地摇响。我起了身，纺了一下午的纱线腰酸背痛，进屋里去瞧那个小婴儿，他倒是睡得很香，全然不管床|上已是一片泽国。

换了尿片，将湿了床褥拿到院子里晾晒，正忙着瞅见杨竹子进来。

“杨姐。”我赶紧打招呼。

“簌簌，我给你拿了些尿片来。”她手里提着一只白色的塑料袋，抓住我的手往里一塞。

“杨姐，你还是留给你的小女儿用吧。”

“不用，她的尿片多的用不完，这些都是我从万虎他哥家拿来的，他家的孩子都大了也用不着，给你侄子用正好。”我只得收下她拿来的尿片，这几天婴儿用的尿片还是我在L市买的尿布湿，到目前也将近用完，杨竹子拿来的尿片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去厨房里倒了茶出来，瞧见杨竹子抱着那婴儿坐在我织布的椅子上喂奶，我不由又感激起来。

“杨姐，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还帮我喂孩子。”

她瞧了我一眼，笑道：“簌簌你别太客气了，我的奶水多，再奶两个娃都不成问题。对了，你这娃叫啥名字。”

看着前面用树桩围起的院墙，我便道：“小名叫篱笆，大名还没想好。”

“泥巴？呵呵，这名字好养活。”

“不是泥巴，是篱笆，就是围院墙用的栅栏，希望他将来长大后能够像篱笆一样守护家人。”我解释道。“簌簌，你真有文化，起个小名还这么多讲究。托你有空教我家的三个小子识点字，沾点你的文化气。”

听她一说我赶紧答应下来，不过我很快又起了一门心思，便想与她商量是否可行。“杨姐，我想镇上有很多孩子没有上学，所以我想办个识字班。”

“簌簌，你说什么？办识字班？我没听错吧？”杨竹子大声咋乎着。

我点点头，道：“是的，办一个识字班。”

“那收多少钱？”

“不要钱，就当是我和风铃镇的一场缘份。我打算上午教孩子们识字，下午做布鞋和织布。”

“太好了，我家的三个小子有福了，不行，我要马上告诉街坊去，让他们也欢喜欢喜。”她将怀里的婴儿放到我的手上，便兴致高昂地跑了出去。

“杨姐，你等等，我还没想好。”

我笑着摇头，杨竹子这一出去只怕整条马路上的人都会知道，我就算打退堂鼓也是不行了。果然天将黑的时候，杨竹子便领着十几个妇女来了。我忙去倒水，屋中的杯子不够，我就用碗。

众人叽叽喳喳地询问我办识字班的事，我也如实地说了，此事还尚在筹划阶段，等真正办班上课还需要时日，毕竟教学的场地、黑板、书本，以及学生用的本子和笔，这都需要时间来操办。

最后还是杨竹子出了主意，说镇上有一个废弃的厂房，将里面收拾一下可以当作教室。一伙妇女谈了许久，渐渐将事情定了下来。教学用的设施和场地由杨竹子联系负责，书本之类的东西则由我来解决。

商议定后便是学生报名，来的妇女几乎都替自家的孩子报了名，其中还有几个自己也报了名。

“妈，阿爷喊你回去吃饭，还有荣姨也来了。”杨竹子的儿子小明在门外大声地喊着。

“就来了。”杨竹子高声答应。

大家各自散了去，我忙着清理地面上遗留下来的黑豆子壳，乡下人没什么零食吃，就爱嘴里嚼豆子聊天。

“簌簌，你带着篱笆去我家吃饭，正好我妹妹也来了，你们年纪差不多大说不定谈得来。”

我正待拒绝杨竹子已经从卧室里抱起了篱笆，几步走出门口，回头见我没动便道：“簌簌，你快点呀，别讲什么客气了。”

她说得我更加不好意思，只得跟着她一前一后走着，离着她家近了就瞧见门口有个身影。杨竹子立即欢喜了迎了上去，嘴里喊道：“秋荣。”

“姐。”那身影也怯怯了叫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

我听着那细细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略微走近些便和那身影打了个对面不由惊呼出声，“是你。”我怎么也没想到杨竹子的妹妹会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逃票女子，然而又这样和她机缘巧合地再次遇到。

她看到我也有些惊慌，目光四处躲闪，但最后还是回落在我这里并使了个眼色。

“你们认识啊。”杨竹子诧异地看着我。

“我们在火车上见过一面。”想到那个眼色，我没有提孩子的事，而且看情况杨竹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生孩子的事，莫不是这个孩子真的是个私生子，否则杨秋荣没必要遮掩。

“哦，那你们还真是有缘。走，都进来吃饭。”

这餐饭吃得不甚安宁，篱笆不停地吵闹，杨竹子喂奶他也不吃，只是放声地大哭，我赶紧扒了几口饭就抱着他匆匆告辞回去。

路上想，会不会是篱笆感应到了他母亲的气息，所以才哭闹起来。

好不容易哄着篱笆睡着，正要熄灯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瞧却是杨竹子。“簌簌，我家里人多睡不下，所以我想让秋荣在你这里挤一挤。”

我向后看着，才看见被杨竹子挡住大半边身体的杨秋荣，这两姐妹，一个如男子般爽快，一个却柔弱如花，实难想像会是一对姐妹。她抬起眼瞅我，发现我也在看她便赶紧低下头去。

“好，我巴不得有人陪我作伴。”我忙答应。

杨竹子嘱咐了她妹妹几句便跑了回去，杨秋荣仍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我只得伸手拽她进屋，她在堂屋里四下瞅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在房里，快进去看他吧。”她感激地瞧了我一眼，便迅速地进了卧室，床|上的篱笆正在沉睡，她便将自己的脸搁在篱笆柔嫩的小脸蛋上摩蹭，眼里的泪也同时滴落出来，糊了篱笆满脸。没几分钟篱笆便被她弄醒了，开始哇哇大哭，她赶紧解开衣襟从里面掏出一只早鼓胀胀的乳|头，刚抱起篱笆，他的小嘴便肉嘟嘟地凑了上去，瞬时哭声湮息。

果然是母子间有心灵感应，我退到门口安静地瞧着他们。没一会篱笆喝足奶便又沉沉睡去，杨秋荣放下他盖上毛被便向我点点头走了出来。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夜里的温度仍有些高，我触到她的手指时却是冰凉冰凉地。与她相对坐着，我等了很久，杨秋荣似乎没预备和我说些什么。

“孩子的父亲呢。”我打破了沉默，说出了我最想知道的疑问。

她苦笑几声，几行清泪下来，我便猜到了一些，大约又是一个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晚了，我们去睡吧。”我柔声劝着。

“簌簌姐，其实我不应该瞒着你的，你是个好人。”她突然泪痕纵流，满面的悲戚。

“秋荣，你别哭，小心弄醒了篱笆。”我找出毛巾替她拭泪。

她却哭得大声了，眼泪稀里哗啦，哭诉着，我耐心地听，果然便如我所猜测一样。秋荣一年多前外出打工认识了一个叫贾青的男人，贾青对秋荣照顾有加，两人很快便相爱了。两个月前贾青借口回家探望父母便一去不回，秋荣多方打听才从贾青的同乡口中得知，贾青回了老家后便和当地的一名女子结婚。此时秋荣已经接近临盆，腹中的胎儿已不可能进行流产或是引产。在生下篱笆后，秋荣的生活便越发吃紧了，只得带了篱笆回甘肃老家来，于是就在火车上遇见了我。

她想着自己一个未婚女子，若是带着一个孩子回去还不让人指着脊梁骨骂，所以她谎称买食物便将篱笆扔给了我。“簌簌姐，我知道你心地好，这件事请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姐姐，她会骂死我的。从今以后，篱笆就是你的儿子，他长大后会孝顺你的。”

我沉吟不语，忽然杨秋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我吓得赶紧去扶她，劝了半天才让她起了身。

“秋荣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说出去，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就让我不得好死。”

“谢谢你，簌簌姐。”

窗外起了风，两块门板撞着门沿的墙壁剧烈地响，我找了两条长凳子将它顶住，声音方才小了些。我劝着杨秋荣先去睡了，自己便又坐到灯下纳鞋底，房里的那对母子需要独处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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