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我不是有意逃票的

043  我不是有意逃票的

出了公司，我径直开车去W市郊外的陵园，在离开之前我务必要与父亲见上一面。在夕阳的余光里，父亲的墓地金灿灿地，幽谧的松树林，潺潺的溪水，这里的确是人生安歇的最好去处。

不忍离去。

但手机里丁小若声声在催。

我蹲下身体伸手抓了一把墓前的泥土，装进早准备好的小塑料袋中，满怀惘然地离开。身后那条绿草茵茵的小道开始变得幽长地，仿佛我再也触及不到。

在最后的那轮残阳消逝的时候，我走出了陵园，外面停着我开来的车，丁小若独自坐在里面，看见我出来便急叫道：“快点，簌簌，时间没多少了。”

坐进车里，从包中取出手机，现在是七点五分，离火车开动时间尚有一个小时，不过以我的车速也足够到达了。

一路上我只顾开车没有和丁小若说话，既然洞知了她的心意我便发觉与她无话可讲，她也没说话，脸上的神色一直很焦急，我不忍猜测丁小若是不是在担心我赶不上火车便会留在W市。

果然在到火车站后丁小若紧皱的眉头自然地舒展开了，因为不允许购买站台票我们便在候车室入口处分别。

“小若，你回去怎么说。”我奇怪丁小若会如何自圆其说。

她微微一笑，道：“我和哥讲我去买水，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我想哥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我送你走的，你也放心只要我不说他永远都不会找到你。”我也笑了，丁小若果然有办法。“那好，小若，我们就在此分手吧。”

她点点头，拥抱我一阵便转身走了，我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才神色黯然地踏进候车室中。因离着开车的时间没有多少分钟，我一进来后便遇上检票。

随着大部队似的旅客过了检票口，到了站台，那列红皮火车大开着门，仿佛饥饿已久地张着嘴，在等待我们这些食物填塞满它的五脏六腑。

转身回头，天地恍然间黑下来。

包里的手机在响，我找出接起，是丁小若打来的。

“簌簌，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在你包里放了一张十万元的银行卡，乡下的生活水平低这十万元足够你生活得很好。如果你不想当老师，你还可以用它来做生意。”

挂断了手机，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我被丁小若给预谋了。这就像电视剧中常演的一幕，灰姑娘喜欢上了富家少爷，少爷的父母便会出来棒打鸳鸯，用大笔的钱换灰姑娘离开少爷。严驿没有父母，所以这项棒打鸳鸯的职责便由妹妹代劳了。

上车。

丁小若给我买的是卧铺车票，是个下铺，这样免除了我爬上爬下的麻烦。我找到自己的铺位睡上去，过会列车员来换卧铺证，我顺便问了到甘肃L市的时间，被告知需得24个小时。

我这才感到幸运，幸好是卧铺，否则干坐24个小时我只怕会支持不住。

列车缓缓驶动，故地的一切渐渐远离，就如那些回忆烟消了。

包里的手机一声接一声地响，没有停缓的时间，我有一阵心惊肉跳，能够这么执着地拨打我的手机的人只有一个，只有那个疯狂可怕的严驿，看来丁小若已经告诉了他我不见的消息。要不要接？有没必要告诉他我已经走了？

不要接。没有必要告诉他。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不需要对他做什么交待。

我咬了咬唇，哪料手指似有意无意中触动了接听键，随即他的声音如山洪爆发般突破手机出来。

“秦簌簌，你跑到哪里去了。”

对面床铺的人瞧了我一眼，我赶紧走到前面过道的卫生间中，将那手机放到了耳边。“严驿，我在火车上。”

那边怔了一会，马上道：“秦簌簌，你又想逃走，你快给我回来，否则让我找到你，我会让你死无全尸。”

我笑笑，这个时候他还在威胁我，可是有用吗？上了火车再出来就是天南地北，谁又能知道秦簌簌这个渺小的人呢。“严驿，请你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的。还有顾倾心很爱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给我闭嘴。”他大声吼道。

“我闭嘴了。”我找到了结束吵骂的藉口，关掉手机，打开底盖从里面抽出手机卡，捏在手里犹豫了一阵便扔向了窗外，无边的黑暗立即吞没了它。

那张小小的手机卡，不仅断了严驿，也断了唐知。即便有天他记起我，他也无法再找到我。

从此生死茫茫两不知。

回到卧铺位上我将包压在胸前，朦朦地睡去。

半夜里醒来准备去趟卫生间，刚穿好鞋便瞧见走道上坐着一个扎马尾的妇女，她怀中还抱着个什么东西，我仔细地瞅了两眼才发现是个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

“大姐，大半夜的你怎么不去睡。”

她转过头冲我“嘘”了一声，便轻轻地用手拍着小婴儿的小包被，我冷不丁地吃了个闭门羹也不好意思再和她搭讪，起身去卫生间。

回来时发现我的床铺前又多了一个人，走近一瞧才看清是这个车厢的列车员，那个抱小孩的妇女则坐在我的床铺上，不知在和列车员争执什么。

那列车员见我来了，便道：“这位小姐，把你的卧铺证给我看看。”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从包里取出那块小铁牌子，列车员用手电筒照了照便交还给我，然后动手拉扯着那妇女。

“逃票不说还敢撒谎，你快给见列车长去。”

那妇女直往我的床铺上躲，任凭那列车员拉扯也不肯下来，可是她那怀中的小婴儿可顾不得许多，受到惊扰便放声哭起来，一时周围熟睡的旅客都给弄醒了。“是什么事。”我看得糊涂。

胖乎乎的列车员瞧了我一眼，道：“刚才我看见这女人坐在走道上，就问她怎么不回自己的铺位，她吱吱唔唔地，我起疑一再追问，她竟然指你的床位是她的。我就是说，看她面生得很，换卧铺证的时候没也瞧见她，原来是个逃票的。快起来，和我见列车长去。”

听列车员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也乐得看起了热闹。我瞧着那妇女，她将整个身体都缩在我的床|上，一双脚连鞋子都没有脱，在洁白的床单上蹭出十几个黑印子。

“我不是有意逃票的，我没有钱。”她畏缩畏缩地说着，眼睛甚至不敢看我们。

“我不管你有钱没钱，快点下来。”列车员吼着。

这样子那妇女怀中的小婴儿哭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没钱的苦，那是一种很无奈的事。我拍了拍列车员的肩，道：“这样吧，我替她买张票，就不要拉她见列车长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周围的人都议论起来，有的赞成，孤儿寡母的可怜；有的又反对，毕竟逃票行为不好。那列车员不停地犹豫，最后还是同意下来，因我的床位的上铺就是空的，我便买了这个床位，把下铺的让给那吓得全身发抖的妇女。

周围的人回到各自床位，我轻轻地道：“你快睡吧，差不多快天亮了。”

“谢谢。”她点头如捣蒜。

我笑笑，爬上铺位躺下，很快便再次入睡。

第二日醒来，满火车的大太阳光，我扯了扯帘子挡住阳光正准备翻身再睡，忽听得底下有婴儿的哭泣声，便赶紧爬身下来。

下铺的妇女撩开衣襟在给婴儿喂奶，可是那婴儿就是不肯吃，哇哇地大哭。我想了想，道：“大姐，是不是孩子要换尿片了。”

那妇女抬起头，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原来她的年纪和我一般大，而且还有可能会小上一两岁。想到刚才我竟然叫她大姐，不免尴尬。

等她解开婴儿的包被后，果然里面的布尿片早就湿透了，婴儿柔嫩的臀部上还出现了几个红色的小疹子。

“现在天气热，我看你就不要把孩子包太厚了。”

她点点头，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小箱子，找出一块灰色的布丁垫在婴儿的屁股下，再来喂奶那婴儿也就不吵闹了。

“吃早餐。”火车上开始兜售早餐。

我想着这女子既然逃票，大概身上也没什么钱，既然都替她出了车票，也不在乎请她吃早餐。我让她随意点，她便不像昨夜的畏缩倒很大方地点了许多吃的，这让我感到失眼了。她吃得很快，吃完后便又抱着婴儿睡去。我则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一路的风景，此时已进入陕西境内，到晚上的八点便能到达L市。

那女子也颇令我无语，每到吃饭时间便会醒来，待吃完饭后便会沉沉睡去。我也不介意了，既然有心帮人家，就不要管太多。

火车稍微有些晚点，到甘肃L市的时候是晚上九点，我提着包准备下车却发现下铺的女子也在这站下车。见她抱着小孩又要拎箱子，便想帮她拎那口箱子，孰料她却把怀里的婴儿塞给了我。

出了火车站，那女子表示要去前面的商店买些食物，我掏出钱给她，她没有接受匆匆地提着箱子跑开了。我只好抱着她的孩子在广场等着，但许久不见她回来。

我想着她是不是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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