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你莫要抱着死人哭

036  你莫要抱着死人哭

“小姐，现在到了关园的时间，请你立即离开公园。”

身旁站着一脸严肃的公园保安，我点点头起身离开。这世界很大，大得不可想象，我却觉得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脖子里飘进几丝冰凉的雨滴，我抬起头看天，沉沉的夜幕中蜿蜒过一道赤红色的闪电，末后几声惊雷，暴雨便如炒豆子般噼噼啪啪地炸响。

前面有个桥洞，我急急地奔了过去。

很快地桥洞里积了差不多半尺来深的雨水，我只得蹲在桥洞上方的行人道上。雨越下越大，地面上的雨水向着桥洞的低洼处蓄积，直有将行人道淹没的可能。前面有车灯明晃晃地打过来，随即一台银色的奥迪车驶进桥洞，霎时一大片翻着白色泡沫的污浊的水花从地面上飞溅起，我躲闪不及被泼了个正着，头发上，脸上，甚至衣襟上水珠淋淋。

那台车开远了。

我咬紧牙忍住让自己不流泪，忽然想到唐知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场爱情好可惜，它来如风，去如电，就这么已经完了，是不是因为太过于轰轰烈烈而过早消耗完了生命。

疲惫中睡去。

“姑娘，你怎么睡在这里。”

有人在轻轻摇我的肩，我揉着眼睛睁开，天早已透亮，桥洞里的积水也不知何时泄去，留下些满是垃圾的地面，而在我面前半蹲着一个环卫工打扮的老大妈，她正冲我打量。

“累了就想休息一下，没想睡着了，谢谢大妈。”我爬了起来，穿过桥洞往前走去。

前面有个公交站我便在那里等车，依我目前的情形去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耐心等待父亲的案子判下来。

大概由于时间还尚早，公交站里没几个人，我也不慌便安心等车。唐知的事情我已经想明白了，不管他是否爱我，我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兰桂芝说得对，我必须放了他，才能还回唐家安宁的日子。

“晚报，晚报，买晚报中彩电。”

身旁围过来一个卖报纸的小贩，我对报纸这东西不感兴趣，W市的晚报简直比晨报还出来得早，满版的广告，令人乏味。

“看晚报，威铁集团董事长秦忠原昨夜在看守所割腕自杀身亡。”

我猛地一怔，这小贩刚才在喊什么，他说父亲在看守所割腕自杀身亡。这，这不可能的，父亲的案子还没判下来，他怎么可能会自杀呢。不可能的，绝对是我听错了。

“你说什么。”

小贩瞟了我一眼，道：“威铁集团董事长秦忠原昨夜在看守所割腕自杀身亡，你要不要买一份晚报看看，这个大贪|官真是罪有应得，自杀还真是便宜他了，按我说他这种人就应该被抓去枪毙。”

“快给我一份。”我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塞给他，抢过报纸，还未摊开我便看见第1版的最上面的一排黑体粗字：威铁集团董事长秦忠原昨夜在看守所割腕自杀身亡。

我差点瘫倒，父亲他怎么会抛下我独自去了？他不是说要等他出狱后照顾我的儿子和女儿吗？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他不要我了？

“这个大贪|官假仁假义，不知坑了多少人，他死了真是大快人心。”那小贩叽叽喳喳的。我勃然大怒，道：“你才是假仁假义，难道你就没做过坏事。”

“你神经病啊。”他骂道。

“你才神经病，秦忠原是我父亲，我不许有人说他坏话，否则我会拼命。”我大声道。

他骂骂咧咧几句，抱着报纸跑开。我展开手上的报纸细看，报纸上说父亲昨夜在西寺看守所割腕自杀，送到附二医院报救无效身亡。

我心念一动，父亲的遗体肯定现在还在附二医院，我去那里找他。

从后面来了一台的士，我赶紧招手拦下，报上地址。

“听说了吗？威铁集团董事长秦忠原昨夜在看守所割腕自杀身亡，这消息真是振奋人心啊。”司机似乎是个话痨。

我冷笑几声，不做声，见我不理睬，那司机便也不再说话。半个钟头到了附二医院，我扔给他一张百元的钞票，大声道：“这是那个大贪|官的女儿给你的，不用找零。”

我没有理会他眼里诧异的目光，抬腿往医院里冲去，刚到门口有个男人便拦在了前面。

是严驿。

“你想干什么。”我捏紧了拳头，他如果想阻止我见父亲，我就会和他同归于尽，反正秦簌簌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的牵挂了。

“如果你想见秦忠原就跟我来。”他不动声色，目光冷然。

虽然不清楚严驿又想搞什么鬼，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怕，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他走在前面极快，我跟得也紧，随着他七拐八弯来到医院门诊后面的一幢四层小楼。

他进到里面，我赶紧跟进去，才发现这四层小楼居然安装有电梯。过会电梯下来，严驿进去，我便瞧见他按下地下3层。

出来电梯后，面前便是一条幽长的走道，昏黄的灯光映着，地面有些陈锈色的痕迹，我不禁感到身上生出刺骨的凉意。

“这里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我抱着肩不停地瑟缩，严驿该不会是想在这里杀我吧。我父亲死了，我死了，他的仇就得报了。

他转过头，怔怔地道：“你不是要见秦忠原吗？这里是太平间，他就在里面。”

我瞪着他，忽然越过他冲向前面，走道的尽头处有一道深红色的铁门，我过去伸手拍了几下便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出来。

“大爷，我想见我父亲，他是秦忠原，割腕自杀的那个。”

“是昨夜送来的那个吧，就是左边的第一个，你去看看是不是。”那老头朝里面努了努嘴。

“谢谢。”我急忙奔了进去。里面摆放着大约十来具尸体，我按着老头的指点走到最左边的放尸床，屏了一口气就揭开了床|上的白单，于是父亲那张微笑的脸便显了出来。

“爸。”我不可抑制地大哭起来，眼泪这个东西总也用不完，只要伤心得足够它便就有多少。

我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脸因为失去了温度而显得冰冷僵硬，我使劲地摩挲着他的脸，也许这样父亲的身体会暖和起来。

那老头突然跑过来，拉开我道：“姑娘，你莫要抱着死人哭，眼泪掉到死人身上不吉利。”

我推开他，再次扑到父亲的身上，他哪里知道此时我的心情，我抱的不是个死人，躺在这床|上不动不语的人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才不管什么吉利不吉利。

“爸，你不是说要帮我带小外孙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爸，你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吗？唐知不要我了，现在你也不要我了，你们都抛弃我。”

我失声痛哭。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门里进来两个身着白色制服的年轻男子，他们向我点点头道：“我们是玉皇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现在来接死者的遗体。”说着，他们就要抬父亲。

我死死地抱住父亲的身体，道：“不许动我父亲，不许你们动。”我明白，父亲这被送到殡仪馆后我将再见也不到他的模样。

“不许胡闹。”耳边响起了严驿的低喝声，他将我拖到了太平间的外面。

“不要带我父亲走，他还没死，你们想谋杀他。”我不顾一切地大声喊，父亲的突然死亡太让我感到意外，他是那么个想得开的人怎么会走上自杀的路呢。“放开我，放开我，严驿，我知道肯定是你害死我父亲的，你这个凶手。”我伸出拳头拼命地捶打他的胸口，他也不反抗，只是用双手将我的腰搂紧。忽然我听到他的抽吸气声，定神一看才瞧见他的胸前透出几点血迹，这才想起前夜我曾刺过他一刀，如今伤口未愈便又被我打裂了。

直到父亲被抬走，他才放开我，道：“跟我去车上，我送你去殡仪馆。”

我没有反对，目前我别无他法只有听从他的安排。坐到车上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些，也渐渐能接受父亲去世的事实。

“你怎么在这里。”我对他出现在医院的动机感到怀疑。

他开着车，平板的声音没有波动，道：“昨夜得到看守所里朋友的消息，知道秦忠原自杀被送到医院，于是我就去了，结果等我到的时候秦忠原已经死了。我想你肯定会来医院，所以就在门口等你。昨夜你去了哪里，我让小胡子他们开车在城里找了你大半夜。”“你管我在哪里？不关你的事。”我冷冷地道。

他突然笑了一声，道：“唐鸳昨天已经给我打过电话，我都知道了。”

我没说话，这个严驿大概在嘲笑我，前天你们两个人还生死与共，怎么到昨天的时候两个人就分开了。突然眼泪又开始拼命地蓄积，然后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父亲，唐知，亲人和爱人，在一夜之间全部失去。

这种痛怎么能忍受。

“到了，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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