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对不起

不知有没有那样一种感情，无论用哪种方式表达，都能让对方感受得真真切切。

卜凡在和尹寒筱、舒夏三人共进晚餐后，如愿以偿地去了尹寒筱、舒夏的住所。如他所说，人多热闹。虽然只多了他一个人，但他时而活力四射的性格还是让整个屋子比之前热闹了一半。

似乎他们都忘记了之前的忧伤，似乎他们的忧伤是短暂的，或者忘却忧伤是短暂的。

首都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一直高高在上、像带刺的玫瑰一样的慕子涵，竟在这不显宽敞的空间里，对着和自己长得那般相似却毫无生气的人，露出了久违的疲惫之态。

大约午夜刚过去，寂静且灯光暗沉的医院内，正坐在病床边打盹的慕子涵，迎来了鲜少相聚的父亲慕年成。两年前尹寒筱和她分手后，慕年成便直接宣布长女慕子涵为慕氏集团的继承人，自此慕子涵变成了总裁代理人。

慕年成这两年一直待在古巴养老，慕年成的夫人也就是慕子涵姐弟的母亲过世已久。可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他们一家三口也只在每年春节的时候相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吃完后便各奔东西。

但不管如何，慕年成一直都是慕子涵心里最敬重的父亲。这次慕子轩出事，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父亲解释，慕子涵对慕年成更多的是敬畏。

慕年成，作为慕氏集团的一把手，凭着他我行我素的个性，也是众人皆知的风云人物。只是他已经休息了两年时间，这个时候出山，谁都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儿子。

慕年成将近六十岁，身体十分硬朗，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精神。纵使现在是深夜，他整个人的状态也很好。

整个医院的静悄悄地，病房门被悄悄打开。开门的声音很小，但还是将敏锐的慕子涵从睡梦的边缘拉回了现实。慕子涵现在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了，她从前纵然在忙也不会抹去自己的睡眠时间，而现在，她甘愿抹去也不得不抹去。

望见暗沉的灯光下出现一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慕子涵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待她完全反应过来后，那抹身影已然停在了她面前。

慕子涵本能地去呼唤面前的身影：“爸爸！”慕年成在电话里告诉她，他明天会赶回来，她以为不会那么快，真没想到父亲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她有些猝不及防。

慕年成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去看病床上安静躺着的慕子轩，暗沉的环境让他一个老人的眸中更显心疼的情感，慕子涵看得清清楚楚。可慕年成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他是慕子涵和慕子轩的支撑，所以从他们姐弟两出生起，他便习惯了不将感情轻易地流露出来。这一点慕子涵和慕子轩都习惯了，可一个老人的内心终究也是脆弱的。

慕年成一动不动地望着慕子轩，压低声音和慕子涵说话：“医生怎么说？”慕子涵打电话向他说明慕子轩的情况后，他就调用了私人飞机，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这是一个父亲想要见到生死未卜的儿子时急切的心情。

慕子涵现在最害怕慕年成问她关于慕子轩的一切，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跟慕年成解释。但没办法，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慕子涵听到慕年成的问题后，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如是回答：“医生说子轩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只有什么时候醒来还得看他自己。”

慕年成闻声也稍作停顿，转而接着问慕子涵问题，声音里透着悲切：“这是不是说明，他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是的，爸爸！”慕子涵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承重起来。

慕年成接着道：“我听说他跳楼前和你通了电话。”

慕年成虽然远在古巴，但慕子涵、慕子轩在国内的一举一动他都一清二楚。他知道他的孩子这几年不合，可作为父亲，他不好多说什么。他觉得孩子已经长大了，就算他们有时候做事就是胡闹，他也开明地任由他们自己闯。

本以为自己的放任不管，是他一个年老的父亲对成年的孩子最大的回馈。万万没想到，他心尖上的孩子还会做这种傻事。如果他们姐弟之间真的反目成仇、互相残杀，那么他便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他对不起已经逝世的夫人。

所以，他希望他的两个孩子依旧姐弟情深，望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慕子轩，他的心中充满了惭愧、自责。

“是的，爸爸。”在父亲面前，慕子涵还是决定坦白事实，她顿了顿，微微低下头，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是我和他吵架了，我说了一些话刺激到他了。”

慕年成在慕子涵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在父亲面前她无半点威严。本以为慕年成会对她大发雷霆，但她低下头后许久，只是感受到了空气在慢慢凝结，最终，她听到了一个长长的叹息声。

慕年成知道，慕子涵这两年来对慕子轩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好了。他想，他们毕竟长大了，有自己各自要走的路，所以他们的感情不似从前也属正常。但身在远方的他也看出，慕子涵这两年来几乎是在压榨慕子轩，让他做了许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

慕子轩的性格，作为父亲的慕年成最清楚。慕子轩和他一样，一向喜欢我行我素。令他诧异的是，慕子涵交给慕子轩的每一件事，虽然慕子轩不愿意，但慕子轩都照做了。他想，大概慕子轩对他这位双胞胎姐姐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但他心里也比谁都清楚，慕子轩现在的昏迷不醒又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慕子涵身上。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慕年成对犯了大错的慕子涵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毕竟他的孩子都已经是叱咤风云的成年人了，他要怎么责怪！

思虑片刻，慕年成只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略显无奈地嘱咐慕子涵：“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那就知错就改。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照顾子轩，知道他醒来位置。就当，是在弥补你犯下的错吧！”

“是。”慕子涵恭敬地点头，她转而问道：“那公司，重新由爸爸来打理吗？”

慕年成又轻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公司就交给我吧！你就安心照顾子轩。还有啊！你回头去问问医生能不能把子轩接回家，不管怎样，还是在家方便。”

“我知道了，爸爸！我会尽快去办的。”慕子涵恭敬地回应道。

慕年成看着自己这个有着倔强个性的女儿，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终究什么没对慕子涵说，连责怪都没有。他只是打了个招呼。道：“现在不早了，我去附近的酒店歇一晚，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暗沉的灯光下，慕年成转身往病房门口走去，岁月不饶人，他还是老了。

慕子涵望着威严的父亲略显苍老的背影，不禁湿了眼眶，她出声叫住了慕年成前进的脚步：“爸爸，对不起。”最后这三个字，说得太过沉重。

慕年成顿了顿，不知过了几秒，才意味深长地叹息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你对不起的是子轩，还有你自己。”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慕子涵望着病房门被关上，她有些恍惚地坐到身旁的椅子上，望着慕子轩在昏暗中依旧耀眼的脸。泪，在这寂静的深夜，又开始无声的流淌。她活到现在，认为自己只做错过两件事，一是爱上尹寒筱，二是逼得自己的亲弟弟跳楼。

前者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心，她无可奈何。可后者，她本可以不用那样，是她自己亲手早就了这样一个令她彷徨又无助的错误。

听了父亲的话，她也感慨。父亲说得没错，她没有对不起父亲，她对不起的是慕子轩还有自己。而在她看来，她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自己，而最对不起的就是被她害得昏迷不醒的弟弟。

若慕子轩一生不醒，她便招呼她一生。除此之外，她要让那些相关人的幸福陪葬。目前为止，慕子涵是这么想的。

一夜未眠，一夜失眠。

无事可做的人大概是最懒散的。某高级住宅区属于舒夏等人的房子里，起得最早的不是子杰，不是尹寒筱和舒夏，更不是白皓宇，而是哼哼和喔喔。

没事可做的人大概睡得最安心，作为人的四个人都睡到了自然醒，在太阳爬上最高处之前，他们都陆续起床的。不管怎样，子杰起得都最早，他先是喂饱了喔喔和哼哼，然后自觉地去厨房做了四人份的早餐。

餐桌前，除了清醒的子杰，其他三人似乎还没完全清醒。餐桌上都是子杰做的早餐，一人一个水煮蛋，四人份的水果沙拉，四人份的面包，四杯早餐奶。这样的早餐看起来很有食欲。

尹寒筱盯着餐桌上的食物，却忍不住吐槽道：“现在都快到中午了，你就准备让我们吃早餐啊！”

子杰无辜地憋嘴，小声地反驳道：“我们这不才起床嘛。早餐不能少啊！”

“就是啊！我们才刚起床，吃午餐我也吃不下。”舒夏冲着尹寒筱甜甜的微笑，帮衬着子杰道。

尹寒筱报以微笑，回应道：“老婆说得对，我们就吃早餐。”说着，他便拿起桌上的食物准备开吃，舒夏报以欣慰的微笑。

白皓宇忍不住去和子杰说话：“子杰，他们平时就这么喜欢撒狗粮吗？”

子杰望了望尹寒筱，又望了望舒夏，转而对着白皓宇点了点头。boss和夫人日常撒狗粮，那是必须的啊！作为一只单身狗，他刚开始真的无法接受，但现在他真的已经习惯了，估计他对狗粮已经有了免疫力。

白皓宇稍稍耸肩，不再说话，低头识趣地吃着中午的早餐。

安静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舒夏边吃饭边发着呆，终于她开口说话了：“我们下午要不要再去看看子轩？”

“可以。”白皓宇抢先回答，引来尹寒筱一记白眼。

舒夏接着道：“那要先和子涵姐姐说一声吗？”

“不用了。”这一次是尹寒筱抢先回答。

白皓宇接着补充道：“子涵为了子轩也很累了，我们直接去就行，不必提前通知。”

“嗯，说得对。”舒夏浅笑着点头，转而接着道：“那我们还是傍晚的时候去吧！感觉下午去不太合适。”

“好！就这么定了。”尹寒筱温柔地回应道。

时间从来都不会放慢步伐，傍晚时分，三人一齐来到了首都医院。

于舒夏而言，这个医院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第一次来着医院是她被打骨折的时候，第二次来她熟悉的朋友就躺在里面昏迷不醒了。如果许下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她真希望自己的身边的所有人都健康快乐。她知道，只有身边的人健康快乐，她才能真正的幸福快乐。

三人轻车熟路地跨进医院大门，又走到慕子轩所在的病房前，发现房门居然是敞开的。白皓宇疑惑地探头去看病房内，发现病床上也是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慕子轩的身影，更不要说有慕子涵的身影了。

白皓宇依旧地降头缩回来，然后扭头和尹寒筱、舒夏说话：“子轩是换病房了吗？”

“应该不会这么快吧！”舒夏有些不确定地回应道。

尹寒筱补充道：“难道说子轩已经醒了？所以才换病房？”

“有这个可能。”白皓宇轻轻点头，和尹寒筱四目相对，转而，他掏出手机道：“给子涵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拨了慕子涵的手机号，发现打不通，手机关机。白皓宇再次疑惑地抬头：“手机关机。”

“怎么回事？”舒夏和尹寒筱同时疑惑，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不管怎样，慕子涵的手机一般是不会关机的。

白皓宇稍稍耸肩，提议道：“我们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有时候恰巧就那么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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