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爱成恨

后悔药从不存在，忘川河也只在神话里存在。

首都医院，旭和一众穿着黑衣制服的保镖毫不懈怠地守护在重症监护室门前。时间不知缱绻，尹寒筱、舒夏、白皓宇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见熟悉的三人站到自己面前，旭下意识地往门前跨了一步，欲挡住他们的去路，但微微低头，言语间始终带着恭敬，脸上似乎从未有过表情，他恭敬地去换他们，这是作为下属最基本的礼貌：“舒小姐，尹先生，白先生。”

“子轩是在里面吧！”白皓宇率先开口说话，在一个病房前安排这么多保镖也只有慕子涵能做得出来了。他十分肯定，慕子轩就在这里面。

旭依旧微微低头，恭敬地回应白皓宇：“是的，白先生。”他的职业素养告诉他，除了回答问题，他不会多说一个字。

白皓宇知道慕氏的规矩，也难得有耐心一个一个的将自己的问题抛出，他接着道：“子涵呢？她也在里面吗？”

“是的，白先生。”旭恭敬地回答。

白皓宇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可以进去吗？”

旭也顿了顿，他稍作思考，回答道：“白先生，请稍等。”说着他便微微侧身，去敲身后的房门，他习惯性地敲了三下，便倾耳等待着房间里的回应。

两秒后，从病房内传出一个性感却十分沙哑的女人的声音：“说！”

慕子涵已然在病房里哭得昏天黑地，现在的她已毫无形象可言。这个样子的她，目前没有人见过，之后也不会让人见到。由于她哭得太厉害，纵然已经过了些时间，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但不管怎样，她的言行举止都不会受此影响。她的话语依旧简短有力，能够轻而易举地震慑人心。

“小姐，白先生、舒小姐还有尹先生来了。”旭浑厚的声音传入病房，和慕子涵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秒后，病房里再次传出声音，慕子涵面无表情到：“稍等一下。”话音已落，再无声音。

“是！”旭恭敬地回应道，他转而扭过身子，正对着白皓宇，恭敬地说道：“请稍等。”话音已落，再无声音。

白皓宇轻轻点头。

慕子涵和旭的对话，舒夏、尹寒筱和白皓宇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他们只听到了寥寥几个字，但他们从慕子涵的声音里还是听出了慕子涵的伤心。

舒夏在心里感慨，正如尹寒筱所说慕子涵和慕子轩纵然不和已久，但亲姐弟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慕子轩出事，她相信最不好受的就是慕子涵。她想，大概没人比慕子涵更疼惜慕子轩了。

慕子涵在听到旭的回应后，赶忙拧起身旁的包，往病房的卫生间走去。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是不能见人的。泪水早已将她精致的妆容晕染得不见原来的踪迹，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这样子去见别人的。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她的心为之一颤，到底现在的她是真实的自己，还是她平时的模样就是真实的自己？这些年，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了。

她的沉思不过三秒。三秒后，她果断打开水龙头，又果断低下头去清洗自己的脸。只五分钟的时间，她便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精致的妆容和烈焰红唇。虽说妆容已然恢复，但怎么看她都有些憔悴，她极力想遮掩的自己的眼也依旧看着有些肿。

她又深呼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副墨镜，给自己戴上了。她是一个精致的女人，她要在外人面前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所以她包里的东西都是她预先准备好的以防会用到的。

纵然她等一下要见到的人都是熟人，但她依旧保持着她的那份骄傲和倔强。舒夏和尹寒筱不久之前才见过，刚刚听旭说白皓宇也来了。这个像大哥哥一样的男人，她真的许久未见了。不知故人见到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会不会觉得吃惊呢？

舒夏、尹寒筱、白皓宇今天倒是异常的有耐心，他们都乖乖地站着，不管都少时间，都还在耐着性子等着。等待一直都是艰难的，纵然只过了六分钟左右，等待的人也觉得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只是，现在这个场合，三人都很懂事的没有发牢骚。

历经六分钟的等待后，三人面前的房门被打开。旭自觉的站到一旁，没有姿势没有任何变化。舒夏在心里悄悄感慨，慕氏的纪律严明。

一个全身基本上被红色覆盖的女人站在房门前，巴掌大的脸被墨镜遮了一大半。不用说，这个人便是慕子涵本人。

透过墨镜，她先是打量了一下三人，然后后退一步，侧过身去，将房门开到最大，对着门外的三人说话：“进来吧！”从她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似乎她又回到了平常的样子。

三人一齐点了点头，白皓宇率先进了房间。经过慕子涵身旁时，他身后轻轻拍了拍慕子涵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涵，别太担心。”才继续往里走去。

熟悉的声音，熟悉地安慰。没人能看见，被墨镜照着的慕子涵的眼，在一瞬间又湿润了，只是这一次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留下来。

舒夏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知道她是心疼慕子涵的，她不太会安慰人，只是上前温柔地抱了抱慕子涵，轻声唤了声：“子涵姐姐。”才往里走去。

尹寒筱待慕子涵怎样都是最冷漠无情的，但这不代表他不了解她，或者说没有对她心软的时候。人心都是肉做的，他知道此刻的慕子涵一定比谁都难受。所以作为安慰，他也学着白皓宇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慕子涵单薄的肩。只有他没有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尹寒筱心里比谁都清楚，慕子轩能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慕子涵逼得，而慕子涵现在这个样子是他逼的。他是一个明白人，他似乎能看透着世间一切，所以他注定是一个狠心的人。

对于慕子轩，他愧疚中掺杂着无可奈何。而对慕子涵，他除了愧疚便是抵触。他在慕子涵身上用了两个完全相反的矛盾的感情，这也注定了他永远做不到问心无愧。

和看见白皓宇不同，慕子涵见到尹寒筱时，恍然想到了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弟弟慕子轩。仿佛只在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她对尹寒筱念念不忘的爱，几乎在那一瞬间，化作了恨。因爱生恨，这个词已然不能形容慕子涵对尹寒筱的全部。但由爱而恨，会让一个人变得愈加恐怖。

对于尹寒筱，慕子涵已然将他憎恨。对于舒夏，慕子涵纵然知道她是无辜的，也只能将她牵连。这原本就昏暗的世界，照射进慕子涵几近冰冷的心里，愈发黑沉。

慕子涵轻轻将房门关上，转身走到病床前。舒夏、尹寒筱相互依偎着站在病床的一边，而白皓宇则站在病床的另一边。不知从何时开始，白皓宇变成了探病三人的发言人。

白皓宇难得眉头微皱，他望着双目紧闭、没有一丝动静的许久不见的慕子轩，心中不免忧伤。他们几人，岂止物是人非啊！见慕子涵悠悠地站到病床前，他便抬眸问她，语气稍显沉重：“子轩现在是什么情况？”

慕子涵闻声，心又一阵的疼痛，她稍作平息，才轻声开口回答：“他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什么时候醒，看命！”虽然这不是医生的原话，但在慕子涵听来就是这个意思，想着，她又不免觉得难过。

舒夏一直不敢说话，她怕说错话。尹寒筱也一直没有说话，他觉得自己应该少说话。所以他们的疑问，由白皓宇提出最好。

白皓宇闻声，变得沉默起来，他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许久，他才继续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慕子涵又顿了顿，坦然回答：“父亲已经知晓了此事，他明天应该就能从古巴赶回来。他说等他回来，他继续接管公司，我负责照顾子轩。”

“嗯！”白皓宇心中的疑问不止一点，但现在的场合，他提出疑问的方式还需要十分注重，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接着问道：“我看新闻上说子轩患有抑郁症，是真的吗？”

“或许吧！”慕子涵一动不动地盯着病床上的慕子轩，说话的声音透着忧伤。她早该想到，他可能会抑郁的。如果她早些想到，早些知道，他可能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了。

白皓宇若有所思，接着问道：“那他是抑郁自杀吗？”

这一问直接戳进了慕子涵的痛处，纵然白皓宇说得再委婉，她也感到窒息。她有些艰涩地开口回话，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说道：“我和他吵架了。”

白皓宇已然无法再继续下一个问题了，他也沉默了。充满药水味的屋子里，就这样愈加沉默。

慕子涵纵然很难受，也需要装得坚强。她主动开口和他们说话：“你们要是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到旁边坐一会儿吧！如果没什么事，你们可以离开。他要是醒了，我会通知你们。”

白皓宇大概知道慕子涵是在赶他们走，他知道他们在这里待着也只会添麻烦，所以毫不犹豫地应了慕子涵的话：“我这些天就住在首都，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你随时叫我。”

“好！”慕子涵轻轻点头。

舒夏紧接着说道：“我们也是，姐姐你要是需要帮忙，我们随叫随到。”

慕子涵闻声将视线移到舒夏身上，只是点了点头。

白皓宇接着问道：“你打算让子轩一直待在病房，还是？”

“看情况吧！如果医生说可以接回家里治疗，我就将他带回家。”慕子涵轻声回答着，言语间少了一份感情。这份感情的消失不是对慕子轩，而是因为舒夏和尹寒筱。

黄昏的颜色有些苍凉，从早上折腾到现在，舒夏发现这时间过得飞快。

三人一一和慕子涵打了招呼，便陆续走出了医院。医院门口，舒夏望着有些刺眼的夕阳，轻声叹了口气。此时此刻，没有谁的心情不是承重的。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免感慨，大概没有多少人愿意到医院来，似乎医院承载了太多悲伤。

首都医院大门前，三人也不知道站了许久。尹寒筱恍然回过神，轻声和舒夏说话：“夏儿，我们回住处吗？”

“嗯！”舒夏轻轻点头，转而去问白皓宇：“皓宇哥，你去哪儿？”

白皓宇轻轻挑眉，自己也拿不定注意道：“我也不知道啊！酒店？餐厅？或者说，你们那儿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好像，有吧！”舒夏思虑后，诚实地回答道。

白皓宇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说道：“那我住你们那儿吧！人多热闹。”

他的话还未落音，尹寒筱就冷不丁地打断了舒夏和他之间的对话：“不行，我不欢迎你。”

白皓宇顿时无言，在心中暗暗咒骂尹寒筱，嘴上也抱怨道：“我第一次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我一个人怎么活？”

尹寒筱内心毫无波澜地回答：“你当初一声不吭地去了英国，人生地不熟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白皓宇彻底无言以对，多少年过去了。尹寒筱依旧是尹寒筱，还是没有变，还是那么冷酷无情，一点人情味儿也没有。他也没有变，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样。而变得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应该是慕子涵吧！或许慕子轩也是。想着，白皓宇又不禁忧伤起来。

好的情绪可以感染别人，而坏的情绪也可以感染人。舒夏敏锐的察觉到了白皓宇的忧伤，她赶紧凑上前去打圆场：“我们先不讨论在哪里住了，现在都傍晚了，大家应该饿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好！”尹寒筱和白皓宇齐声回答，舒夏的话，他们还是乖乖听了的，因为他们的胃骗不了人。

所以，不管别人如何，别人对你如何。你自己决不能亏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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