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归诚（一）

“三星连珠那日，臣妾与家中姊妹，一二好友相约去了景山，想要一睹这世间奇景，不料景山之上，却飘来了阴云。臣妾等白跑一趟，心有不甘，仍在山上看了日落，回房之后，臣妾便画了这幅晚霞，叫棋心放到了山顶，以酬此间山林。只是，并未写什么落款或是题诗。”

那日她与小王爷谈天谈地，聊诗词歌赋，那日纯芳一脸调笑的看着她，却还是为她拉走了郑兕儿。

可如今……可如今……

穆宝隽的眼神落在了最上方的题诗处，看起来还新鲜的紧，可那诗句是那么的眼熟。

景弘观察着她的神色，很是感慨的笑了：“朕原先听了这牵强附会的传闻，只当一个笑话听，却是不曾想到，作画的神仙原来早就被老天送到了朕的身边。”

这番话他说的深情，又走近了两步，拥着穆宝隽，与她额头相抵：“淑妃才是神仙，不慎遗落凡尘。”

穆宝隽的手指点了点最上面的题诗：“还有更叫陛下想不到的事情呢。”

景弘诧异的问：“这诗怎么了？等一下，这诗是朕续的一方遗帕上的诗句，莫非那遗帕……”

穆宝隽长叹了一口气，悠悠望向了窗外，窗外有飞鸟扑啦啦的来，又扑啦啦的走。

“闺阁之作，不慎遗落，叫小王爷捡到了，后来他还臣妾手帕时，上面便续上了这句诗。他倒是也没有隐瞒臣妾，这句诗为陛下所续。只是……只是……臣妾却没想到，陛下竟将此诗，写到了臣妾曾经的画作之上。”

怎一个天缘巧合了得！

景弘眼中异彩连连，更是大喜若惊：“原来，原来那句诗，是淑妃所作！锦缠金钗辉不映，匣锁明珠光难转。朕与淑妃，竟是如此知己。”

穆宝隽望着画作上的题诗：“幽谷韬光养羽仪，逢运时来展翅翩。陛下心中郁结，却有此疏朗心态，臣妾自愧弗如。”

景弘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穆宝隽，手指挠了挠鬓角，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朕将此句提到这画作上，原是想着，或许神仙能看到朕的不得已，能给朕送来可展翅的时运，如今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穆宝隽回覆上景弘的手：“陛下有宏图大志，自然有宏图大展的一日。”

帝妃二人亲密无间，一旁看着的棋心只觉得自己心绪难平，可再是激荡，也只能统统压下。

也许，真的到了她们要作出决定的时候了。

不，是她。

这一夜景弘留宿永福宫，上夜的宫女不是棋心，而是锦衣。

这个锦衣的年纪比棋心稍大，而上一次的虞美人告发一事中，棋心也通过太皇太后的申斥确定了此人是太皇太后放到穆宝隽的身边的。

不过锦衣与她同为大宫女，棋心刚接手永福宫事务的时候，也是多得她的提点和帮助。

此人既是眼线，也是太皇太后选来给穆宝隽保驾护航的。

而且她对穆宝隽也足够上心，只要立场和利益一致，永福宫事务交给她，棋心也能放心。

今晚又是星夜，棋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了烛台，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柄匕首。

上一次，诏狱统领裴朝卿自戕被她撞破时，她留下的证物之一。

刀锋闪烁着寒光，映着她自己的脸，棋心甚至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陌生。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一味拖延和躲避呢？

棋心从柜子里取出了自己的一件黑色的斗篷，拉上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从房间中闪了出去。

永福宫的宫禁，只有两次换班的时候，是能溜出去的机会。

棋心仍旧是走的上一次走过的小路，躲避着夜间巡逻的侍卫，途径与岑湖边，穿过滴翠亭。

自从被裴朝卿堵过之后，棋心也留心了不少有关他的消息，诏狱统领裴朝卿素日里就住在宣德殿的偏殿。

而根据宫人私下里的闲话，此人貌似是因为过于俊秀的外貌曾备受欺凌，是尚还年幼的少帝景弘解救了他，还为他养好了伤。

后来这人便成了景弘身边最忠心耿耿的一条狗。

宫人间的闲话可信度不太高，但足够棋心稍微了解一些她不曾知晓的宫中过往。

“什么人！”宣德殿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刚刚走到门口的棋心。

棋心这一次并未再躲躲藏藏，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到了宣德殿的西角门处。

棋心抬手，向两人出示了自己手里一直握着的，刻着裴朝卿姓名小印的匕首：“我是来见裴大人的。”

这把匕首的外观其实是那种镶金嵌宝的装饰性匕首，做工华丽，只是这种东西寻常来说也不会开刃，这一柄却是开了刃做凶器的。

门口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了。

其中一个道：“要不，姑娘在门外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这的确是裴大人的物件不假，可……他们也不曾接到相关的命令，保险起见，还是去里面通传一声，左右裴大人也还没睡下。

裴朝卿正在内间整理机密情报，忽然听到三声敲门，脸色一瞬间不爽起来。

他都吩咐了不许人打扰，怎么还有这么不长眼的。

不过他手底下这些人都很得力，会来找他，应当也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

裴朝卿按动机关，将摆了满桌情报的一面落下去，原本摆着茶水和伪装用的奏章一面平稳的滑过来，将一切痕迹掩盖。

“什么事。”裴朝卿只是面带不悦，却没有斥责。

那进来报信的银甲侍卫双手捧着裴朝卿的匕首：“有一个女子拿着此物，要见大人。”

裴朝卿眼睛微动，兴奋感缠绕全身：“让她进来吧。”

终究，还是会来找他的。

裴朝卿想到了他大费周章弄到手的东西，真的是意外的好用。

棋心这是第一次踏入宣德殿。

这里是皇帝寝宫，但更多的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景弘不是个奢侈享乐的性子，连带着寝宫的布置也是他一贯的低调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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