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先登

　　冀州大地处处燃火，万宝楼船在天上逡巡。
　　辉月伏诛后不久，赤阳城破，就像崩断了血月教的最后一根弦。
　　原先各宗联军还有所克制顾及，现在便如同乱海中见了血的鲨鱼，向血月教最后的领地发起猛攻。
　　明月法王四处救火，终究独木难支；血月教剩下的核心教徒拼死顽抗，虽然颓势难挽，倒也给联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血月教的千里核心领地，天上地下随处激战，辽阔的疆域尽成战场；亦有几处堡垒驻扎着狂热教徒，死战不退，埋葬了不知多少精英修士。
　　万宝楼船便在这样的高空中游荡，仿佛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虽然偶有打上高空的金丹，但见到庞大楼船，见到东海盟的旗帜，自然退避三舍，不敢上前打扰。
　　不管哪边，皆是如此。
　　赤阳城外，陈长青当众斩杀辉月，消息当日便传遍冀州，甚至整片玄灵陆北。
　　无数人同时咀嚼着陈长青这个名字，震惊于他出乎意料的强大。
　　毫无疑问，陈长青已是元婴之下最顶尖的修士，而有着他坐镇的东海盟，亦是货真价实的顶尖势力。
　　正是他的加入，才开启了现今的最后血战，给冀州狠狠的加了最猛地一把火。
　　在这轮战争之初，无人想到初创的东海盟成了不可忽视的搅局者，也没想到陈长青这个昨日新人，已是能真正震慑一方、转变乾坤的大修。
　　故而哪怕现在的东海盟只有一艘楼船，而且毫无参战之意，但就算上面只有一个陈长青，也无人会上去招惹。更不用说，赤阳城外露面的东海盟金丹，为数实在是不少，气势更是个个强横。
　　于是万宝楼船就仿若观光游船，在冀州的天上慢慢的转，游离于战局之外，默默注视着血月教的领地一缩再缩。
　　若有哪里局势受阻，楼船就往哪边稍稍靠近。云层里刚刚露出庞大船身的一角，堡垒里的血月教修士便心胆俱震，军心动摇，用不了多久便不攻自破了。
　　哪怕陈长青根本无意亲身掺和地上的复杂局面，焦灼的战场两边却都不知道。
　　他让楼船逡巡，只为督战加速，等待最后一战。
　　至于在楼船里，陈长青在干什么。
　　当然是在疗伤。
　　这段时日，陈长青连床……连船都没下，除了无意与各宗争名夺利之外，本身伤势需要将养，自然得抓紧时间。
　　而最好的疗伤方法么，当然需要道侣们的一点点帮助。
　　什么滋润啊抚慰啊，什么叠高高排排跪的，陈长青的姿势水平一向很高，这段时日借着伤重卖卖惨，把四个道侣玩得不亦乐乎。
　　要不是担心小母龙偷窥……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以防万一，还是把鹿角头饰什么的小玩意儿收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花样是用不完的，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了。
　　都是为了疗伤恢复，陈长青如是说。
　　双修本就是玄门大道，对抚平陈长青的身心疲惫极有好处。
　　看起来有时候不正经，其实和合同修、共参阴阳，确有所助。
　　陈长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正万宝楼船便是一座庞大的移动行宫，不愁其他人干扰；
　　而东海盟的下属在梁宏山的带领下，风气极正，个顶个的懂事，这段时间都不知道呆在哪个货仓打坐，人影都看不见，将偌大空间全部留给了陈长青一家人，自然就让他更无顾忌。
　　最大的舱房里，陈长青躺在一堆娇喘吁吁的白花花之间，神游天外。
　　“伤势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这龙涎珊瑚比预计的还神妙，说是元婴级的顶级药材也不为过……银漪应该能量产吧？光靠这个都不愁资源了，怪不得龙宫这么富……嗯，她应当也不是靠这个发家的，只是平平无奇的继承了家产而已。可恨的富二代。”
　　“只不过这就是神兽，自身便是最大的宝藏。呼，珊瑚还剩一小截，我伤势已用不上，不如给道侣们都尝尝鲜好了。”
　　如此宝物，陈长青自然想和道侣们分享。龙涎香本就是至宝，配上异种珊瑚，光是滋容养颜的功效就能让仙子们发疯了。
　　而且龙涎的效果怎么也比陈长青的好用点。
　　“经脉伤势恢复的是不错，体力消耗倒是挺大的。要不是会锁龙之法，人早都枯了。嗯，这双修法用了很久了，有点想换换口味……从来都是正经法门，要是有些不那么正经的开拓眼界也不错。”
　　早前他就悄咪咪问粉鸢要过，不过挨了一记翻到天上的白眼。杀人的秘术她就有，双修法门她真没了解过。
　　也许白鸟懂。她古灵精怪，脑子里都不知道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术、血月教的双修法门，想必不少。
　　不过很久都没什么消息就是了，哪怕到了冀州，也跟失联一般。
　　陈长青默默思量着，等破了血月教，其他东西可以不要，上佳的双修法门得要一打，血月教在这方面是有长处的。
　　然后，还得看看白鸟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是便宜侍女，但也不能不管不顾。
　　血月教的活动空间已经很小了，兵临血月圣坛之时已经不远，可能各大宗的首领也将露面。
　　那时他身体应当恢复，实力还能有所提升。
　　这几日陈长青脑子里也不是只有学习，和辉月的那一战只要有闲，他都时时体悟。
　　所谓元婴之意，有银漪点拨之后，陈长青虽说不是一朝顿悟，但也摸着了些边。
　　将那最后一击的过程无数次在心中回放，一点一滴的积累感悟，陈长青渐渐感受到了那么一点与以往不同的意思。
　　拳出融于天地，顺势而为，而不再是单单出拳，懵懂无知。这是顺应天道、利用规则的雏形。
　　在这条路走下去，便是修士参悟天地至理，以身得道的终极目标了。
　　元婴便是开始，而陈长青刚刚开始触及元婴期的境界。但这一点不同，也让他和普通的金丹完全区分开来。每多一分领悟，便向下一阶段更靠近一分，哪怕修为还没跟上，但实力则在不断提升。
　　利用着贤者时间，陈长青躺在温香软玉之中，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又开始感悟。
　　过得一会儿，他正感受了一圈儿，突然不知道是谁的长腿探了过来，将他勾住。
　　柔软湿润而炽热的气息接近，房间内又开始焕发春意。
　　陈长青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幸福还是烦恼。
　　想要疗伤的时候把人招过来，到后面可就身不由己了。
　　……
　　天气愈发冷了，已由秋入冬。
　　万宝楼船排开云海，陈长青立在楼船之上，俯视着一片萧条的冀州大地，轻轻一叹。
　　血月教大战，他亲身参与的不过是点燃高潮的那一场赤阳城攻防战，但目睹的却很多很多。
　　灭教之战，还是这等大宗角力，烈度与广度是他从未见过的。也许血月教当年进攻青州能够比拟，但彼时的他实力有限，看不到全局，只在最后的白龙湖血夜体会到了残酷。
　　对他来说，那是改变人生走向的一场灾难，几乎是天崩。
　　而在这些时日里，他看见了无数次的天崩。
　　如此规模的大战，对冀州的普通修士来说，便是天崩地裂无疑。
　　金丹死斗的几道余波，也许便是筑基家族的灭顶之灾……天上掉落的飞剑，也许就能毁灭一个村落。
　　急需丹药的逃亡者，濒临绝境的魔头，遇上过路的散修，又当如何？
　　而为了扫清魔氛、斩妖除魔而来的正派联军，对冀州人来说，和血月教徒的区别又在何处？
　　也许后者还要好些。
　　流血千里，破家无数，岂是寥寥数语可以形容。
　　实在看不过眼时，陈长青便会稍微出手。但莫说他只是金丹，便是元婴化神，哪怕成仙作祖，恐怕也救不了所有人。
　　好在终于要结束了。
　　望着前方远处均匀隆起的缓丘，有些像巨型火山口，或者说更像前所未有的庞大祭台，平整的山顶甚至已在云上，陈长青缓缓吐了口气。
　　血月圣山到了。
　　其余地方的残兵游勇，已不足为虑，血月教最后的势力，已经被赶回了这圣坛所在地。
　　而各宗的代表，也都已在山上了。
　　距巨丘还有数十里，陈长青便飞掠而出，带着东海盟的众人往山腰而去。
　　谢梦岚站在甲板上招手，依然如送丈夫出门的妻子般温婉。
　　她虽然想去，却也知道这已不是她能参与的场合，去了说不得还要拖后腿，便留在船上，毕竟楼船也要人照看。
　　陈长青排云而过，远远便看到山腰处的一个缓坡，围着黑压压一大片人。
　　“东海盟的人到了！”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呼喝，顿时起了窃窃私语。
　　而那些感知更强的金丹，则早就默默注视着陈长青的方向，看着他缓缓在人们自动让开的一片空地中落下。
　　陈长青环视一圈，看到联军壁垒分明的站成了几块。
　　太一剑道的黄大仁和十万花谷的夜花夫人都在其中，陈长青和老熟人微微点头致意，打过招呼。
　　不过看他们的位置，旁边的人地位还要高出一筹……应当是太一剑道的首席长老和十万花谷的谷主之一？
　　陈长青暗自揣测，看气息不到元婴，那也就是那几位金丹巅峰了。
　　几位元婴不知道来没来，来了应当也不会站在这里。
　　圣兽宗围着的那位中年人，看样子就是他们的宗主了。背后那和麒麟有些像的妖兽气息端的惊人，和中年人一样都是金丹巅峰。
　　不过圣兽宗真正的底牌，还是那传说中的圣兽大人。既然宗主在这，圣兽说不得也到了。
　　陈长青目光再转，看向了青阳门，神情一下温和起来，和苏离打了个招呼。
　　苏离轻轻点头，算是回应。但陈长青已对苏离十分熟悉，哪怕她看起来没任何表情，也莫名知道她情绪高了一分。
　　至于其他几位青阳门真人，看着陈长青的眼神都有些意味不明，不尴不尬。
　　陈长青在打量其他人的同时，所有人的目光也在看他。
　　短短时间内修到金丹后期，还能斩杀辉月的，便是此人吗？看起来实在是年轻。
　　虽然陈长青也有好几十岁，但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比起来，确实还是小辈。
　　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金丹目光有些复杂，辉月说起来不比其中几位稍弱，都是同一层次，也折在了陈长青手上。那若是他们，结局会不会也差不多？
　　修行如此快，也许便是陆北下一个元婴道君。但最关键的，他来此争夺，也让有人感到了压力。
　　一名圣兽宗金丹咳嗽一声，问道：
　　“既然东海盟的道友也来了，便一齐商量吧。”
　　姬冰海点点头，此时自然是她这个盟主出面：
　　“不知诸位刚刚在商讨什么？”
　　“当然是进血月圣坛的顺序。”
　　那名金丹指了指上面：
　　“圣坛就在山顶，咫尺可得。谁先谁后，大有讲究。”
　　姬冰海缓缓点头，面纱飘荡：
　　“若要争先，诸位出力最多，自然由你们定夺。”
　　圣兽宗金丹脸色有些古怪：
　　“是要定先，不过却是不用争的。若东海盟有意，可以先上。”
　　姬冰海略略一怔，便反应过来。
　　敢情这是在商议谁先探路呢。
　　山顶圣坛虽然已经不远，但无人能感知到上面有什么，便仿佛是一片独立空间，被包裹在永不消散的云层里，灵识也透不进去。
　　血月教主留下的后手，到现在也未激发，那必然是藏在圣坛里。就算没有，但是血月圣坛里到底还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千年大宗的圣地，哪怕到了败落之时，谁敢轻视？
　　现在就算圣坛离众人不过数里距离，便是暗戳戳藏在高天云层里的元婴宗主们，恐怕也只是探着脖子想往里看，却不敢以身犯险。
　　联军聚在半山腰裹足不前，不是为了争先，而是为了让先的。先登的利益虽然大，但被一刀斩落城头的概率却更高。
　　姬冰海眨眼反应过来，正要拒绝，便见陈长青摆了摆手。
　　他摩挲了两下手上的玉佩，轻轻颔首：
　　“行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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