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除夕

转眼间，除夕至。

宫门外的积雪被千万盏灯笼映成暖黄色，东街酒肆檐角挂着的风铃忽然齐齐震颤，远处教坊司中的笙箫混着货郎们的吆喝声。

运河两岸的灯棚搭作蟠龙形状，眼睛镶嵌着夜明珠，胡须由银丝缠就，每一片鳞甲嵌着琉璃莲花灯，禁军左卫的银甲来回巡视着街头，为这热闹非凡的除夕夜保驾护航。

在除夕前日，一直久居封地的璋王与成王被召回都城，共享这次除夕的盛举。

戌时的钟声穿透漫天飞雪，太康殿前的汉白玉台阶早已泼了热汤化雪。

殿内缠枝宫灯依次亮起，寒风吹起雪的清冽与殿内的苏荷香交相交织。案前青玉碗中的佳肴冒着热气，犹如翩飞的女仙。

殿外响起鎏金鸣钟清越的声响，苍慕的鹿皮靴跨过太康殿的门槛，熏着苏荷香的暖雾漫上他被编织成七股的发辫中，发梢缀着红珊瑚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在他肩上摩擦。

最长的两股垂落在胸前，缠绕着的金线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格外的显眼，末端悬着的铃铛好似哑了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额间月光石在铜灯的映照下散出一道淡淡反光。

今日的他比之前多了几分贵气及沉稳。

“献——礼——”

褚惊梦嘹亮的嗓子混着寒风撩起悬挂着的宫灯。

苍慕打开捧着的锦盒，里面放着一柄镶嵌着狼首的金刀呈到御前，他身后的将士快速将几个箱子抬到大殿之中，里面装满了奇珍异宝。

楚江明端坐高位，指尖的翡翠扳指在龙纹案上叩出轻响，饶有兴趣的望向苍慕，准确来说，他是望着苍慕手上的金刀。

褚惊梦上前，结过苍慕手中的金刀，仔细检验，在触碰到刀刃上镌刻的北苍纹时，眉头微挑，转身跪在了楚江明的跟前，高举金刀，称赞道：“封狼居胥山的神铁，当真是熠熠生辉。”

楚江明的眼中闪过笑意，接过褚惊梦呈上来的金刀，开怀大笑，“此物朕甚是喜欢，多谢太子割爱了。”来回摸索着，眼中的笑意不曾减，看得出他对这件礼物很是欢喜。

他的拇指在翡翠扳指上摩挲了三下，这是要赏赐的意思。

褚惊梦理解其意，抬手击掌两声，十二名宫婢捧着漆金盒鱼贯而出，盒中明珠的光晕将苍慕的脸庞映的发亮。

苍慕取出一颗在掌中转动着，只见明珠内别有洞天。

他唇角微微扬起，拱拳谢过圣意。

刚坐到使团的位置时，宫婢就已经执起酒器，将苍慕面前的酒杯注满，琥珀色的酒在银杯中泛起涟漪。

他的目光在在座的人身上流连了起来，楚江明下首的席位上，楚执正执起和田青玉壶为璋王斟酒。

对面的安王一错不错的盯着桌案上的美味佳肴，就等着楚江明一声令下，而受伤后未曾出府的楚垣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璋王邻座的位置是成王与楚衡，楚衡举起酒杯，朝着楚执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挑衅。

楚执也不惧，隔空轻碰，杯中酒一饮而尽。

安王与邻座的英武侯相视一笑，除却萧家长子，一家四口全都在场，就连足不出户的萧夫人今日也盛装打扮了一番，只是她的脸上还是有着掩不去的疲色。

“去岁元正，诸卿陪朕在此处饮罢椒柏酒，转眼竟已见上林苑新柳抽芽。”楚江明的声音穿透御前铜炉中腾飞的青烟，“今日这玉盘珍馐，当与诸卿共祭山河永固，同享海晏河清。”

青砖地面响起百官膝盖触地声，齐刷刷的嗓音劈开殿外的风雪，“陛下万岁”

楚江明一声令下，原本寂静的殿内瞬间喧闹起来，群臣们争先恐后的祝贺声漫过那直立的蟠龙柱，家眷们在座位上小声的讨论着，为这个除夕增添了几分热闹。

舞姬们赤足踏在青玉砖上游走，腕间的银铃与乐姬们的箜篌相护交织，红宝石的额饰在飞舞中划出流火般的光弧，悦耳的同时又能让人一饱眼福。

褚惊梦恭敬的候在楚江明的身侧，时不时的为他斟酒助兴，忽而，她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循着视线看去，竟是萧野。

自从他被萧桉接回去后，两人一直不曾见面，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胸口处。

萧野冲着她笑了笑，微不可察摇着头。

褚惊梦瞬间明白了萧野的意思，转而将目光移向别处。

楚执自然没有放过两人之间的互动，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望向褚惊梦的视线中多了几分探究。

他派出去的人毫无收获。

查来查去都是一些人尽皆知的消息。

更鼓声响起，褚惊梦凑近楚江明的耳边低语了几声。

楚江明声如洪钟：“今夜除夕，殿外准备了烟火，各位与朕一同观赏如何？”

浩浩汤汤的队伍随着楚江明来到殿外，立于高台。

爆竹声传来，十二道火龙也随之腾空而起，赤焰映得苍慕的瞳孔泛着金光，他望着夜空中的五色烟花，笑着开口：“这样景色当真是有趣。”

楚江明听后十分受用，抚掌大笑，九龙冕旒上的东珠齐齐震颤，彰示着他此时不错的心情。

“快看，是蓬莱仙山！”图奇指着炸开的紫色烟云低呼，那仙山轮廓中，隐约显现出象牙雕刻的楼阁，火师特制的白磷粉在阁顶燃烧，恰似玉皇殿前的长明灯。

吏部尚书突然踉跄后退，原来是“银河倾落”的火星溅上了他的鞋尖，数万只银线菊弹在夜空中织就成星宿图，紫微星处的火花骤然炸开，多多金莲争相开放。

烟火千遍万幻，仙山早已变成了青山绿水，水间忽而游出几条颜色不一的锦鲤，鱼尾来回摆动，又勾勒出一副百花齐放的场景。

这样壮观的场景，众人皆看的入迷，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萧野与褚惊梦离得极近，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在褚惊梦的脸上，漫天的烟火他一眼未看。

再美丽动人的烟火都不及他眼中的这一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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