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韩湘满身血污，但是言行举止颇为从容，像是在郊游一般。

不过还没有等韩湘说话，澧王李恽率先发难：“你就是韩愈的孙子？”

韩湘不认识澧王李恽，只是远远见过一面。

裴度提醒他，他才知道这位是皇家贵胄。

现在澧王李恽的兵马就站在宫殿之外，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有可能把在场之人全部剁成肉酱。而他登基为帝，到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污蔑这些人都是反贼。

只不过现在文武百官太多，而且太后也在这里。澧王李恽对这些左神策军的掌控并没有那么稳固，且太子一党占着大义，所以他有所顾忌。

现在澧王李恽把先皇拿出来当挡箭牌，效果十足。

如果没有人能证明柳泌的无启之人是假的，那澧王李恽就能占着大义。

现场恐怕只有韩湘能证明。

“微臣见过澧王。”韩湘恭恭敬敬行礼。

“当初先皇迎佛祖舍利进宫，天下黎民、文武百官莫不欢呼，只有你爷爷口出恶言，诅咒先皇命不长。如今你也质疑先皇无识人之能吗？”澧王李恽质问道。

“先皇重用裴度柳泌等文武大臣，平定淮西之乱，可谓大唐中兴之主，怎么会没有识人之能？”韩湘更加恭敬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怀疑先皇看错了人，重用错了柳泌？”

“因为君子欺之以方！先皇没想到柳泌居然如此擅长装神弄鬼，编造出了无启之人的传说。”

“你说无启之人是编造的，有何证据？若是证据不充分，本王便判你一个诽谤朝廷重臣之罪，将你流放至潮州，与你爷爷为伴！”

韩湘微微一笑，面向柳泌，说道：“柳泌自称是无启之人。当着众多人的面，将自己五马分尸，留下一只右脚，七天之后右脚长成一个人，从土地里钻出来，声称死而复活。敢问国师大人，您如何能证明你是从那只脚长出来的？”

柳泌不慌不忙笑道：“五马分尸之时，王公公留下了我的一只右脚，又是王公公将我的右脚埋在兴唐观的大槐树底下，复活之后又是王公公亲自鉴定，自然是真的。”

众人望向王守澄。

王守澄点点头。

韩湘便问王守澄：“那敢问王公公，您如何判定五马分尸之后的脚和从土中钻出来的柳泌的脚是同一只？”

王守澄站在太子旁边，居高临下，说道：“两只脚大小模样相当，而且上面都有脚踩七星的七颗痣，除此之外还有咱家特地用银朱画上的标记，乃两只小木鱼，是我亲手所画。做不得假。”

韩湘又问柳泌：“那国师大人现在的脚上还有这两个标记吗？”

柳泌道：“当然有。”

“方便给太子看看吗？”

“有何不方便？只不过把脚底板冲着太子殿下，是为大不敬。”

太子便发话了：“王公公、陈公公，你们二人代替寡人去看看。”

柳泌坐在地上，脱下靴子，露出他的右脚脚底板。

而他的右脚少了两根脚趾头。

王守澄和陈宏志都跑过来重新观察了一番，然后向太子点点头。

韩湘继续道：“按照王公公和国师大人的意思，脚底板有七颗痣，呈脚踩七星之势，并且有朱砂画的两只小木鱼，就能确定是五马分尸的那只脚？”

王守澄道：“正是。”

“那王公公，请看。”

韩湘竟然从怀里掏出来一只断脚，脚底板同样有七颗痣，同样有两只朱砂画的小木鱼！

“这是不是和你画上的记号一模一样？”

王守澄定睛一看，顿时支支吾吾。

良久之后，才说道：“怪哉。怎么又出来一只脚？”

韩湘问道：“这是不是说明脚可以伪造？”

王守澄答不上来

柳泌则问道：“你这只脚怎么来的？”

“鄙人不才，对丹青绘画之术颇有研究。我有一个朋友擅长纹身刺青之术。我把我看到的记号画下来，给我这个朋友看，我这个朋友找了一只大小相当的脚，在上面做上记号，纹上七颗痣，纹上同样的木鱼，足可以假乱真，便成了国师大人的脚。”

韩湘说的这位朋友自然就是白舍人行诗图沈亚之，他精通纹身。

“而且我还让我朋友在我的脚底板画了同样的记号。如果我从兴唐观的大槐树底下钻出来，是不是证明我才是死后重生的国师呢？毕竟国师大人说过，无启之人重生之后，他的相貌可能会发生改变。”韩湘笑问道。

“这……”柳泌语塞。

黄鹂冲韩湘竖起大拇指。

翻盘有望！

王守澄又道：“但你没办法从土地里冒出来。别想着挖地道！挖地道动静那么大，兴唐观那么多人，肯定能发现异样。”

韩湘笑道：“从土里冒出来？很简单！他们提前在地下挖好机关，用绞盘缓缓拉开土壤，使人藏在里面，再找机会破土而出，便丝毫看不出破绽。诸位若是不信，我可以试验一番。”

裴度替韩湘撑腰证明，说：“我有一个学生叫金乙，是扬州铜矿监制使，擅长使用绞盘机关。经他勘察，兴唐观槐树底下的确有绞盘作用后的痕迹，而且他还在一个仓库里找到了绞盘，而将绞盘藏于此处的人正是国师大人的道童！”

柳泌想张嘴反驳，却说不出口。

韩湘趁热打铁，说道：“国师大人的无启之人，之所以能让那么多人信任，是因为几千双眼睛看到国师大人被五马分尸。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国师大人会用自己的亲生儿子来代替自己！”

柳泌大怒，叫道：“血口喷人！贫道何时有过儿子？”

韩湘不在乎他的色厉内荏，继续道：“您不仅用亲儿子代替自己，还故意留了个破绽，在校场之上留下一只刻有金印的囚犯遗骸。一来误导我的判断，二来向林淑珍说明你们的亲生儿子没有死，从而说服林淑珍反水，并且利用亲生儿子来威胁林淑珍诬陷太子。你们的计划差点成功。若非皇上突然被气晕，恐怕太子已经被废了。不管如何，你们都达到了目的，就是挑拨先皇和太子之间的感情。不过可能你们没有想到，林淑珍当初生下两个儿子，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其中一个被稳婆卖了。我爷爷找到了这个儿子，并且送到林淑珍身边。现在林淑珍要指控你，谋杀亲子！这是林淑珍的状纸，她按了血手印！”

他掏出一张状纸。

裴度忍不住低声赞道：“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韩湘所有的应对之策都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柳泌满脸惊慌，但是依旧努力保持仙风道骨的气度，道：“林淑珍乃是刁民，见钱眼开，收钱办事，血口喷人。她收了一次钱就能收两次钱。”

韩湘道：“按照您的说法，她能收我的钱，是不是也可以收你的钱？前段时间您说执刑五马分尸的士兵收了我的钱，故意诬陷您。可是现在他们说收了您的钱，故意诬陷我。那么问题来了，国师大人，你究竟有没有花钱收买他们？”

柳泌不再解释，反而对太后道：“韩愈诅咒先皇短命，韩湘花钱诬陷好人，他们的话，都不可信！”

太后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皇甫镈突然站了出来，对太后说：“启禀太后，我有证据！”

太后问道：“什么证据？”

皇甫镈道：“当初柳泌五马分尸前，我与王守澄商议，将右脚脚拿走，换成一只别人的脚，这只脚上面伪造了七颗痣。等五马分尸之后，把别人的右脚埋在兴唐观东边的槐树底下，将柳泌的右脚偷偷埋在兴唐观西边的柳树底下。”

太后问道：“皇甫大人这么做，有何目的？”

“我和王公公都想看看柳泌究竟是传说中的无启之人，还是江湖骗子！所有的人，包括柳泌本人都认为他的脚被埋在了槐树底下，其实槐树底下埋的是别人的脚。如果两只脚都没有重生，那就说明这世界上不存在无启之人。如果柳树底下的脚重生了，那说明柳泌真是无启之人。如果槐树底下的脚重生了，那说明柳泌是个骗子！不是他的脚，他怎么能靠这只脚重生？真相已明，柳泌就是玩了一招瞒天过海的调包记！”

皇甫镈让人拿出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一只脚，脚上面也有七颗痣也有，有王守澄做的木鱼记号。

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柳泌终于失去了仙风道骨，

他狂喷一口鲜血，指着皇甫骂道：“你无耻！卖友求荣！”

显而易见，柳泌是在装神弄鬼，最终揭露他的人居然是他最真挚的朋友。

柳泌和大多数认为皇甫镈是和他站一起的。

没想到皇甫镈倒戈一击。

就好像之前没有人想到林淑珍会倒戈一击一样。

“又是一招以子之矛，陷子之盾。可是你怎么说服皇甫镈的？”

“不是我说服的。是黄鹂说服的。”

“不是我说服的，是皇甫珪说服的。”

太子哈哈大笑，突然又跪地痛哭，哭了许久才慢慢说道：“父皇！你被这个江湖术士骗惨了！现在儿臣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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