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鹿死谁手

皇上驾崩了！

太监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犹如晴天霹雳，把皇甫镈和黄鹂都震住了。

皇甫镈突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仿佛三岁幼童，哭得伤心至极。

黄鹂都有些糊涂了。

难道皇甫镈和皇帝的私人感情这么深厚？

所以他才这么伤心断肠？

可是君臣之间真有这种感情吗？

她搞不清楚。

眼下，书房中只有他们三个人，皇甫镈就算是做戏，又能做给谁看？

皇甫镈哭了许久，才颤颤巍巍走到太监面前，问道：“怎么回事？皇上虽然气得昏迷，但是身体并无大碍，怎么说走就走了？”

太监哭丧着脸说：“本来皇上醒过来了，可是不知为何大发雷霆，把王公公和陈公公都打了一顿，他越打越生气，突然吐了血。王公公和陈公公慌忙叫御医，但是当御医过来时，皇上已经……”

他说的王公公便是王守澄，陈公公是陈宏志。

这两个人都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心腹之人。

皇甫镈问道：“现在宫中情况如何？”

太监说：“陈公公和王公公请太后过来主持大局。他们去东宫，迎立太子为帝，登基即位。等天亮之后就要召集群臣，宣告新皇。”

“好快的速度！是太后的手笔吗？”

“小的不知。”

“事不宜迟，咱们立刻进宫拜见新君。你先回去打探消息，我们马上就来。”

等太监走后，黄鹂小声说：“了不起啊，宫中的太监都为你通风报信！”

“我可是花了不少钱。”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还要左右摇摆吗？”

皇甫镈擦干眼泪，缓缓道：“柳泌的权势，来自先皇的信任，无数人依附于他，甘心为他卖命。现在先皇驾崩了，他的权势就会贬值不少，许多人都会反水。而我的权势不仅仅是先皇的信任，更是因为我有举世无双的理财之能。新皇仍然需要我，你说，我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黄鹂大喜。

皇甫镈审时度势，把局势看得清楚。

但是皇甫镈泼了一盆冷水说：“文武百官之中仍有不少人相信柳泌是无启之人，相信他能死后复生。很多人都指望着柳泌帮他实现长生不老的梦想。你们想扳倒他，就得拿出确凿的证据。如果只是因为看他不顺眼，怀疑他有罪，就将他拿下，那难以服众，堵不了泱泱之嘴。何况现在龙椅上面的人尚不能坐得安稳。左神策军的首领是吐突承璀，他是澧王李恽的人，如果吐突承璀率兵把太子赶下来，让澧王坐上去……结局如何，尚未可知。”

黄鹂更是心凉。

原来皇甫镈只说支持新皇，没有支持太子！

看来是谁当稳皇上，他就支持谁。

他直到此刻还是一颗墙头草，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韩湘生死未卜，能决定他生死的人是那位能稳坐于龙椅的人。

……

皇甫镈带着黄鹂进宫。

宫中戒严，四处都是持甲卫士。

皇甫镈一路来到大明宫。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龙椅上坐着太子，两边是大太监王守澄和陈宏志。

下面站着柳泌、裴度和另外一位宰相令狐楚，和一干文武重臣。

黄鹂没有看到澧王李恽，不禁忧心忡忡，担心他带兵杀过来。

太子看着皇甫镈笑道：“皇甫卿来得真快！寡人刚宣人去请你过来议事，你就过来了，仿佛未卜先知一般。”

黄鹂心想太子还是这么心直口快。他以前不喜欢皇甫镈，现在还是不喜欢，而且还直接说出口。

皇上不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吗？

皇甫镈立刻跪下叫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太子突然冲着柳泌喝道：“你可知罪？”

柳泌站了出来，说：“臣惶恐，不知何罪之有。”

太子怒道：“父皇刚过不惑，本是壮年，身体强健，自从服了你那劳什子的丹药之后，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都是你害的！你敢否认？”

柳泌不卑不亢，回答道：“那些丹药都是新皇命臣按照道藏记载炼制，臣不敢当其罪。”

“寡人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丹药之事暂且放在一边。寡人问你，你说你是无启之人，能死后复生，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

“那好，现在我把你杀了，你去陪先皇一段时间。等你复活之后，寡人正式封你为国师，加太师，把兴唐观赏给你怎么样？”

柳泌淡然道：“启禀陛下，臣刚死而复活，身体虚弱，起码要等个一年，才能恢复。现在把我杀了，我就不能复活了。”

太子怒道：“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听说你的复活本来就是假的，你让你的亲儿子代替你去五马分尸，让文武百官都以为你死了。而你躲在兴唐观地底下，七天时间一到，你就从地底下钻出来，冒充死而复生。是吗？”

“这都是诬蔑之词。我根本没有儿子。陛下，先皇英明神武，他信任微臣是无启之人，可是您一直不相信，莫非您认为新皇……”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声音从殿外传了过来：“莫非弟弟认为父皇年老体衰，神志不清，受小人蒙蔽？怀疑父亲的睿智英明？”

原来是澧王李恽带着吐突承璀走进大殿。

一大队士兵站在门外。

太子稳坐龙椅，冷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皇乃是中兴大唐的帝王，其聪明才智自然不是我们能比，但是柳泌这等乱臣贼子趁父皇病了，便时常教唆蛊惑，迷惑心智，以至于让父皇犯了错，轻信小人！”

澧王叹道：“唉，父皇尸骨未寒，你就说他有过？不当人子！”

“皇兄，我看你是强词夺理！”

“父皇刚刚驾崩，你就迫不及待坐上王位？也太心急了吧？”

“国不可一日无君。寡人是太子，没有犯过大错，又有太后首肯，如何做不得？我这个太子都不能坐，难道你能坐？”

“你别忘了，父皇在生前一直在炼制长生不老药，而且已经炼制成功了！”

众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太子问道：“什么时候炼制成功的？”

澧王走到柳泌身边，笑道：“国师乃是无启之人。他砍下了自己右脚的脚趾头，炼制了长生不老药，给父皇吃了，父皇也成了无启之人。如今父皇虽然去世，但是只要把他的右脚砍下来埋进土中，一段时间之后就能死而复生，甚至变得更加年轻，更加英明。到时候大唐帝国的君主仍然是父皇，你我都是臣子。”

“一派胡言！柳泌的无启之人是假的，他自己都不能不死而复生，怎么可能让父皇死而复生？”

“你为何说柳泌是假的？明明那么多人看到柳泌死而复活。你就是迫不及待，希望父皇早点驾崩，你好当皇帝！”

这时候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有不少人认同澧王李恽的话。

太子不善口舌之辩，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澧王道：“如果你不能证明柳泌的无启之人是假的，那你就要从龙椅上起来，等父皇复活。因为新的无启之人需要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之内不能复活，你再坐回龙椅，这样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才能服你！否则你就是窃居王位！殿内的文武百官和殿外的忠勇士兵，都不会坐视不理！”

太子猛地站起来。

殿外的士兵齐齐以兵器戳地，杀气腾腾。

太子又坐了回去。

皇甫镈对黄鹂低声道：“先皇的右神策军由梁守谦统领，直到现在，他还态度暧昧，而且不见踪影。”

黄鹂道：“不是跟你一样么？”

澧王李恽又对太后说：“母后，您认为呢？”

太后没有主见，望向皇甫镈、裴度和令狐楚，说：“三位宰相怎么看？”

皇甫镈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令狐楚道：“澧王言之有理！”

裴度说：“述异司韩湘一直在调查无启之人，把韩湘提过来审问，看他有无确凿证据。”

澧王冷哼道：“韩湘收买证人林淑珍，恶意诬蔑国师，犯了欺君之罪。如何能来？”

裴度据理力争：“林淑珍乃是一面之词，说不定她也是收了别人的钱污蔑韩湘。”

大家争吵不休。

太后说：“既然如此，那就把韩湘和林淑珍调过来再问一问。”

黄鹂心想原来这才是柳泌的最终目的。

只要有大臣相信无启之人的传说，起码表现得相信，那么澧王李恽一党就可以拖延时间，拖到皇上废掉太子，立澧王李恽。

若皇上还没来得及废掉太子就驾崩了，就说皇上能复活，只是需要一年的时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即便太子当上了皇帝，也能把他拉下来！

现在局势万分火急，众人命运如何，老韩，要看你的表现了。

在一半人的期盼一半人的厌恶中，满身血污的韩湘从天牢走进大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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