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牢

黄鹂花容失色，问道：“林淑珍不是痛恨柳泌杀了她亲生儿子吗？如此深仇大恨，怎么突然为柳泌说话了？还说韩湘收买她？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她连珠炮似地发问，心急如焚。

裴度叹道：“或许林淑珍在太子宫中时，有人对她说了什么，让她改了口供。又或许她本身就是柳泌派过来的奸细！先获得我们的信任，然后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防不胜防。”

黄鹂自责不已。

因为她和韩湘刚刚碰到林淑珍时，韩湘对林淑珍百般怀疑，不停质问，态度恶劣，眼底寒芒如刃，生生将哭诉的妇人逼退到墙角。

当时黄鹂觉得韩湘太过粗鲁，不信任人，伤人自尊。

而她认为林淑珍是个可怜人，亲生儿子死了，自己却报仇无门，历尽千辛万苦来投奔韩湘，请求韩湘为自己主持公道，却遭到韩湘的猜忌，林淑珍会是何等的伤心？

她暗怨他冷硬。

现在想来，韩湘有先见之明。

而自己太过心软，以至于犯了蠢。

“那韩湘怎么办？能捞出来么？您也是宰相，韩湘并非造反的十恶不赦之人，想必有办法？况且林淑珍的片面之词，难以将案情钉死。”黄鹂揪着裴度的衣服求情道。

裴度轻轻摇头。

“难如登天啊！除了林淑珍说韩湘收买她之外，还有更多的人站出来说韩湘给他们钱，让他们做伪证，污蔑柳泌在五马分尸的时候使用调包计，用以往死刑犯的犯人来代替柳泌，欺骗皇上，说柳泌的死而重生是假的，无启之人是假的，长生不老药更是假的。”

“哪些人信口雌黄？”黄鹂怒道。

“你应该知道。”裴度道。

黄鹂立刻想起在酒楼雅间喝完酒之后打包饭菜的那个士兵。

那人拎着食盒憨笑的模样，此刻在脑中裂成恶鬼的狰狞！

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似憨厚，却毒若蛇蝎！

“我们这几天调查柳泌五马分尸，问了不少执刑的官兵和马夫。韩湘为了收集更多的线索，的确给他们塞了钱，但只是问话而已，没有让他们做伪证啊。”黄鹂叫屈道。

“但是这些士兵就是这样说的，不止一个士兵，是十几个！而且他们都拿出了韩湘的钱当证据。现在韩湘百口莫辩。”裴度道。

“啊！是我害了他！那些钱，是我找来的！”黄鹂气得跺脚。

“他们不仅说韩湘收买自己，更是爆出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皇上都气坏了，甚至气得卧病在床。”

“什么秘密？”

裴度关上门窗，轻声道：“这些人说，韩湘在收买他们的时候，搬出了一个大人物，说大人物能罩着他们。无论什么事情，都有这个大人物兜底。而只要他们配合韩湘，这个大人物以后便能照顾他们，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黄鹂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她猜到了这个大人物是谁。

阳光明媚，透过窗户照在身上，却有几分寒冷。

“是太子？”黄鹂问道。

“他们说韩湘受了太子之命来收买证人作伪证。而太子意图挑拨皇上和柳泌的关系，让皇上严惩柳泌。这样一来柳泌就不能再炼制长生不老药了，皇上……而太子就能早点登基。一切都是太子对九五至尊的狂热觊觎，以至于抛弃了父子之情，罔顾人伦！皇上龙颜大怒，对太子大加斥责。而太子听到林淑珍的证词，当场惊得目瞪口呆，瘫成一团。唉……”裴度道。

果然和杜式的计谋一模一样。

这个才是柳泌图穷匕见的真正目的。

陷害太子！

同样的计策，同样的套路，可惜自己没有看出来。

黄鹂心乱如麻，过了半天才问道：“韩湘现在如何？”

裴度疑惑道：“韩湘却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我去牢中探望过他，他说他进了天牢才能更好接触林淑珍。真是摸不透。”

黄鹂道：“他在被抓之前也跟我说了这句话。好像料到林淑珍会用到这一招。但是天牢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莫非有别的筹划？”

裴度道：“我也猜不透。”

黄鹂站起身来，说：“我去天牢见他。”

不过天牢，不是一般的地方。

黄鹂再次去求助皇甫镈。

皇甫镈无奈，写了手令，吩咐人陪着黄鹂。

黄鹂攥着皇甫镈的鱼符踏入天牢。

腐臭味混着血腥冲得她几欲作呕。

阴湿的牢房内，烛火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狱卒提灯照过，黄鹂看到韩湘倚着霉斑斑驳的砖墙，肩头的囚服渗着血渍，腕间铁链随着呼吸发出细碎响动。

一道鞭痕横贯韩湘的左颊，尚在渗血。

仅仅关了一天一夜，韩湘就憔悴了不少。

原来韩湘被要求签字画押，他不愿意，因此受了许多苦。

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倒是依旧发亮。

黄鹂攥紧木栏，指节泛白，牢房角落一只老鼠窸窣窜过，惊得她后退半步。

韩湘看到黄鹂，笑道：“你终于来了！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此事除了你之外，恐怕一般人做不了。”

黄鹂偷偷擦掉眼泪，问：“什么事？”

韩湘说：“我想和林淑珍说说话，但是我们俩不在一个牢房。想请你花钱打点关系，让我见她一面。”

“你见她做什么？她侮蔑你，说你花钱收买她，是她害得你坐牢！你要找她拼命么？”

“可能她有难言之隐。”

“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她着想。”

“非是我大度，而是柳泌能在她身上做文章，我同样可以！现在是生死存亡时刻，我在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黄鹂信任韩湘。

一通运作之下，韩湘和林淑珍见了面。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狱卒提醒道。

林淑珍被推进牢房，踉跄跪坐在霉烂草垫上，十指死死抠进掌心肌肤，额角青筋在油灯下突突跳动。

她满脸愧色，不敢直视韩湘。

韩湘倒是微笑看着她。

“对不起，韩公子。”林淑珍低着头。

“不用多解释，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但是我想知道具体是什么难处。”韩湘道。

林淑珍思考了许久，十指松开了掌心，低声道：“柳泌派人跟我说，我儿子根本没有死。”

韩湘居然不吃惊，面带笑意，道：“请继续。”

林淑珍道：“之前我确实认为他是当了柳泌的替死鬼，被五马分尸而死。因为除了我儿子之外，也没有人长得跟柳泌那么像。但是，我进宫之后，柳泌找到我，跟我对质。他说他的确生了这个心思，用我儿子来代替他完成瞒天过海的调包记。但是，终究父子情深，血浓于水，放弃了。”

“所以你相信了他的话？”

“他还说，他无意中发现有一个死刑犯长得很像，于是就用这个死刑犯来代替我儿子。但是你发现了这个死刑犯，坏了他的大计。一旦这个计划被揭穿的话，他和我儿子还有我都要死。他用我儿子的性命相逼，如果我不诬陷你的话，他就要杀死我儿子。所以……”

韩湘闭上眼睛，心想那个打包酒菜的士兵倒是没说谎。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如果我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话，你就死定了。”韩湘问道。

“你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你。而且我也不会承认。我只是想让我良心好受一点而已。过段时间，我就要放出去了。而你恐怕出不去。对不起，以后我每天都会给你烧钱祭祀。”林淑珍跪下磕头。

“可是，你见到你儿子了吗？你能确认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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