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3章 舍命一搏

当杨诚发现，依靠自己的力量，竟是无法挣脱这个窟窿回返倒悬世界时。
他的心中，再一次涌起一丝无力的绝望。
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还是在五福村的时候。
“宁丰！”杨诚撕心裂肺地怒吼着，额间青筋暴突。
他屏住呼吸，拼了命地提升自己的诅咒，试图利用和宁丰身上的金线感应，回返倒悬世界。
不料，“啪”的一声脆响。
当象征和宁丰契约的那根金线在半空崩断时，杨诚只觉得脑海里一阵轰鸣，旋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回忆着五福村时期，宁丰亲手给自己系上的契约金线，如今却又被对方主动切断。
再看包括契约诡异在内，所有人的金线都在陆续崩断后，杨诚紧咬的牙关溢出鲜血。
“宁丰！”
那嘶喊声，凄厉到仿佛要将声带撕裂。
下一瞬，他们便陆陆续续在半空停滞下来。
定睛一看，是五大经理、腾格里、擎藏道长几人。
杨诚被兔头经理抱在怀中。
看着杨诚目眦欲裂的悲痛神色，兔头经理轻叹了一声，苦笑摇头。
“怎么会这样！”
“不行，我们要回去阻止他！”
“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倒悬世界里！”
声声质问，声声焦急。
韩成、王正德、黎愔、伊拉等人面面相觑，虽然有所尝试，却始终无法重新进入倒悬世界。
山樹更是看向擎藏道长：“师父，你不也是大业吗？你想想办法啊！”
此刻，天空的窟窿越来越大。
整个倒悬世界，也逐渐笼罩在了一片猩色红雾之中。
或许是宁丰做出选择的缘故，轻度污染区、中度污染区的大破灭，此刻竟隐隐有所放缓。
看着山樹一脸焦急的模样，擎藏道长苦笑轻叹：“山樹啊，不是我不想帮。而是现在这个局面，谁都没有料到。”
萨满腾格里也是点头附和，轻抚着萨满鼓：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将李尚京当成了最后的对手。”
“可谁能想到，真正的众生相隐藏在李尚京身后，导致我们对众生相的实力，出现了严重的评估失误。”
擎藏道长拍了拍山樹的肩膀，喃喃道：
“当初，我和腾格里的构想，原本是拉上落花洞女，再与俱乐部一起启动长生地宫，在宁丰成为大业时推他一把。”
“等他成为大业，成为了新的‘众生相’的雏形时，通过九泉水和长生地宫，帮他过滤众生的戾气。”
“成功率虽然没有十成，却也是最好的办法，可现在……”
杨诚将这一切听在耳朵里，暴怒般地冲向了擎藏。
王正德和韩成见势不妙，连忙上去阻拦，却被杨诚一把推开，双眼泛红的咆哮道：
“你们说的都是屁话！”
“归根结底，不管是什么方法，你们都是将宁丰当成了最后的手段！”
“但我问你们，他凭什么要为了这烂摊子负责！”
“世界灾变也不是他造成的，俱乐部玩脱了更不是他造成的！”
“可是，所有的后手，所有的布局，最后的完成者都必须是宁丰，他欠你们的吗？”
杨诚的这番话，堵得在场众人全都说不出话来。
兔头经理几经张口，最终苦涩一笑：“杨诚，我们的确是对不起宁丰。可……我们也是真的没办法。”
“那关宁丰什么事！”杨诚狠狠剐了兔头经理一眼，就连喘出的粗气也隐隐溅出火光：“因为他是花种变成的？因为他心地善良？因为他觉醒了傩戏的能力？”
“我……”兔头经理本想说自己也努力过，可想着灾变发酵到这种不可挽回的局面，也有自己的原因之后，便沉默了下来。
杨诚看向五大经理，看向擎藏和腾格里，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只是随着笑声而燃起的祭天之火里，却没有了和蔼可亲的灶王爷，只有那恐怖极恶的饿鬼。
“你们五大经理也好，那个狗屁的创始人也罢，还有陈雨冉、宁炎那对神经病夫妻，甚至包括杨枭这些个见鬼的灾厄碎片……”
“你们一个个自诩高明，在背后左一个布局右一个布局。如果你们真的这么能耐，就别可着宁丰，自己去和众生相玩命儿去！”
“如果这样做，众生还是死绝了，那也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牺牲一个宁丰，让这个狗屁的世道，让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活下来，又有什么用处！”
杨诚声声惊怒，如轰雷一般。
与此同时，俱乐部也终于在污染区内真正显形。
“嗖！”
光芒闪烁中，桑先生在刽子手的搀扶下，来至半空。
“你总算出现了！”满眼含泪的杨诚，表情狰狞得如同身后的饿鬼。
怒气让祭天之火瞬间一爆。
恐怖的火焰，将众人逼退一旁。
相对靠近的韩成、王正德，更是在有诅咒护身的情况下，手臂仍被烧伤。
“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杨诚一字一顿间，更是怒火中烧。
他的全身被火焰吞没的刹那，如同一颗流星般，带着扭曲空间的高温，朝着桑先生直冲而去。
一双沉重如铁的祭天筷，携着刺耳的啸声，下砸之势没有丝毫手软。
“杨诚，快停手！”
“别冲动！”
“我们还需要了解更多情报！”
众人惊呼中，杨诚的攻势不见丝毫停滞。
桑先生也没有躲闪，只是默默站在原地。
他身旁的刽子手赵悦呈，突然拔出背后那把古代刑场斩首用的鬼头大刀。
森寒的刀芒，“铛”的一声，挡下了祭天筷。
此刻，砸在刀背上的杨诚，双臂青筋暴突，甚至微微颤抖。
可哪怕他拼尽全力，却仍不能让赵悦呈的鬼头大刀有丝毫破绽。
“这股力量……”杨诚目眦欲裂地盯着刽子手：“你竟然有这种手段，为何不找众生相！”
“因为他不能。”桑先生并未因杨诚的行为而发怒，反倒是眼含愧疚：“他是刽子手，是古代专门为敌人斩首的人。他的身上背负的，是杀戮的信仰。”
“而这股凶性和戾气，对于众生相来说是最好的养分。”
“如果他出手，毫无胜算不说，反而会被众生相控制，成为最可怕的杀戮机器。”
杨诚听完，气极反笑：“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宁丰心地善良了？”
桑先生叹了口气，只得将刚才发生的内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原来，当宁丰察觉到《名字之书》，就是作为“人理”状态的空桑，为了制造一个全新的众生相而预留的后手之后，便隐隐猜到《万物之书》可能也存在端倪。
所以，桑先生也很直接的承认。
正如同一切灾厄的源头，都是人类的念头诞生一样。
正是他和五大经理这三十五年来无休止的循环、自我欺骗，才导致了自欺的诞生。
但是，《万物之书》为何会融合自欺？
于是，宁丰进一步确定，就算三书合一，到头来也根本无法改变世界。
世界依旧会毁灭。
这种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某个媒介上的做法，本就是一种“自欺欺人”。
因此，宁丰发现目前所有的可能性，全都陷入了一种死循环。
如果是吸收《名字之书》，承担众人的业障，让这个世界成为一个亡者的世界，固然击败了众生相，可自己也会成为新的众生相。这是死局，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救世手段。
如果是掌控三本书，如李尚京先前一般，试图用这种方法改写众人的命运，将世间所有人的思想根源，统一到一个人身上，这还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救世手段。
换句话说，当拯救世界变成了一种自我欺骗般的拖延之后，“自欺”就不会消失。
“自欺”不消失，恶业就还会卷土重来。
恶业卷土重来，众生相的恶念就不会断绝。
如此一来，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这的确是我的过错。”桑先生抿着嘴，眉宇低垂：“因为错判了对方的真正实力，导致一切的后手全部失效。所以……宁丰想到了唯一的方法，福生祭！”
“祭灯和尚委托陆红，给了他一块可以吸收任何东西的玉牌。他会通过自身的诅咒，加上玉牌的力量，将自己和众生相、自欺绑定在一起，并将众生的劫难吸收到自己身上。”
“福生祭会抹去所有劫数，同时就会抹去他和众生相、自欺，以及因此诞生的三本书。”
虽然心中有了预料。
但是当听完桑先生的重复后，杨诚依旧觉得眼前发黑。
“所以……到最后就会变成，所有人都能回来，唯独……宁丰回不来！”杨诚的身体剧烈颤抖着，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脆弱。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狰狞地看向天空持续扩张的窟窿。
在那层层血雾包裹的世界里，杨诚仿佛看到了那个……决意为所有人付出生命的背影。
这一刻，他的双手因过于用力，鲜血自崩裂的皮肤下溢出。
刀绞般的心痛，也反而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平静。
“我不会放弃的。”杨诚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山崩海啸的前奏。
祭天之火不断在其周身燃烧。
愈发炽热的火光，更是如大日般，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隐隐的，杨诚的双目流转金光，全身皮肤上更是有金色的经文若隐若现。
“如果宁丰……真的是自愿选择这条路，自愿为了众生，牺牲自己，那么……”杨诚猛然抬头，泪光在火焰中尽数蒸发，呐喊声更是回荡在整个天地间：“那么，我陪他！”
声落，杨诚的诅咒竟又强大了不少。
他身子一弓，便朝着窟窿的方向飞去。
“我们也跟上！”韩成红着眼眶，挥舞三股叉紧随其后。
一时间，所有同伴们再度朝着窟窿的位置发起了冲锋。
可在场众人，有不少连诡异都被众生相斩灭，一身实力早就十不存一。
此刻只是冲刺了片刻，便已经感受到一股足以碾碎他们身体的压力。
甚至连状态相对完整的韩成、伊拉等人也不例外。
杨诚是冲出去最高的。
可他的身体，依旧被那层看不见的“膜”挡住了。
“宁丰……宁丰！”杨诚几乎咬碎牙一般，一点点朝着前方突进。
两个世界形成的压力，让他的皮肤不断崩裂、血肉翻飞。溅出的鲜血，更是形成无数的血珠在半空炸开。
“杨诚，你不能再继续了！”韩成脸色大变，嘶声大喊：“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碎的！”
“那又如何！”杨诚毫不犹豫的咆哮回应，语气里更是有着一丝哽咽和决绝：“我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宁丰。他是我的支柱，也是我努力的目标！”
“如果这个世界独独少了他，也未免太过凄凉！”
“所以，就算死，我也要陪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一片即将毁灭的地方！”
杨诚的火焰愈发刺眼。
全身的裂痕却也越来越多。
韩成见状，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其他人大吼道：
“诸位，我们的力量已经不够进入倒悬世界，但杨诚应该还有机会！”
“宁丰虽然切断了我们和他的契约，却没有切断我们彼此间的契约！”
“我们将残余的力量，全部给到杨诚！所有可以加持的手段，也全部给到杨诚！”
“哪怕冒着诡异复苏的风险，我们也要……送杨诚上去！”
声落，众人纷纷响应。
当所有人的诅咒，通过金线进入杨诚的体内时，他身上的裂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宁丰……宁丰！”杨诚身上的光芒几乎刺眼到了极限。
那一瞬，只闻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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