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惨烈

轰隆。

一阵电闪雷鸣出现，泥泞的战场上已然是一片狼藉。大雨疯狂坠下，许多水土从塬的沟渠上冲落下来。

阵地上，明军与大顺军士卒不顾生死拼杀在一起。

此时军阵都已经被雨水给破坏掉，双方交战在一起的士卒杀红了眼，彼此之间近身肉搏，完全凭借着一股悍勇之气在战斗。

喊杀声被巨大的雨声所覆盖，就连传令的人一时间也没办法将命令清楚地传递下去。

一切都陷入混乱之中。

“传朕的命令！全军推上去！”

“现在就是我们干掉明军的最好机会！一旦雨停了那可就完了......”

李自成这回也是豁出去了！

他亲自率领自己的禁卫营杀了出去。此时的他，仿佛十几年前一般，亲自领兵不顾生死与官军搏斗。

那时候的他，就是靠着这一招打出了那么多的地盘，打出了那么多的兄弟。

在李自成亲自加入战斗之后，战场上的形势逐渐逆转。

本来大顺军的人数就要比明军多上一些，在明军火枪营全部退守的情况下，仅投入了两万人的明军在战场上自然是吃亏的。

两万对五万，这使得顺军能够从容拉开阵势跟明军冲杀，也使得战场上的黄得功跟郝摇旗都必须亲自带兵冲杀进去。

没了火器的限制，仅凭肉搏厮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对大顺军造成太大的阻碍。

战场之外。

朱慈烺站在高处不断观察着阵地上的形势，雨水打湿了他的全身，几乎将他从头淋到脚。虽然身后一直有人为他打扫，可朱慈烺不断转换阵地观察，使得后面的人根本无法追上。

眼瞅着战场上的明军逐渐被动，朱慈烺也在这时候做出大胆决定。

“火雷还剩下多少？”

朱慈烺叫来史老大询问。

“还剩下一百箱。”

“能用吗？”

“全部按您的吩咐装起来的，应该没有打湿......”

“行！”

“把火雷全部拿上来。”

朱慈烺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早在当初带领士卒们训练的时候，他就考虑过这个情况。尽管当时并没有找到好的方法去解决，可他知道，一般来说大雨的情况下大军也不会进行战斗的。

像李自成麾下这样的士卒，放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精锐。

不是精锐的话，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天气下进行厮杀。

士卒也是人，可不是什么机器。

夜间和恶劣天气同样是他们不喜欢的。

要不是足够精锐，碰到这样的天气恐怕早就跑路了！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继续战斗下去？

朱慈烺当初并没有低估过李自成麾下精锐的战斗力，所以，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火雷制造的时候，他就命人打造了十几台抛石机。

虽然是小型版本的抛石机，可总比没有好，而且毕鸿制造出来的抛石机易于携带，还都是组装的，这使得军中哪怕不用一直带上也不会不方便。

如今终于能够派上用场，对于明军来说也无疑是一个突破口。

大炮的弹药已经没了，即便有，在这种天气下恐怕也很难稳定发射。

可是抛石机就不一样了，火雷只要点燃放上去就够了，估算好爆炸时间后，抛石机完全可以顺利将这些火雷扔到大顺军的阵地上。

“快！”

“把抛石机组装起来！”

“派一万火枪营士卒结阵顶上去......把抛石机推到前面去，把那些将士给替换下来......”

“等一下给黄得功和郝摇旗那边传令，让他们撤下阵地......”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明军这边很快动作起来。

随着抛石机的组装完成，明军阵地前再度推进上万的步卒方阵。得到撤退命令的黄得功和郝摇旗也赶忙带人往后撤。

他们这边一撤，明军步卒方阵马上顶过去。

同时摆在中间的抛石机开始发力。

当一颗又一颗火雷在大顺军阵地炸响之时，大顺军这边的士卒们全都懵了！位于阵地上的李自成更是满脸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他们的大炮竟然还能用？”

轰。

轰。

火雷不断在阵地上炸响开来，虽然它的威力不如炮弹，可在这样的局面下，已经足够对大顺军士卒形成威慑。

十几台抛石机同时运作起来，在令旗官有条不紊的指挥下，明军把一颗又一颗的火雷不断扔向大顺军。

李自成眼看自己麾下的士卒伤亡越来越大，这时候他也不得不选择暂时退兵。

一道号声响起之后，阵地上的大顺军士卒开始猛然回撤。

这时候，大雨已经小了不少，远没有之前的那般阵势。朱慈烺看到这一幕也是一喜，他叫停正在发射的士卒，命令大军暂时在原地待守。

“皇上，我们还剩下十箱火雷......”

“先留着......后面还有用......”

双方又一次进入僵持状态。

在接连打了几个小时之后，不论是大顺军还是明军的士卒都疲惫无比。

这个时候，双方也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大顺军开始后撤回到自己在山脚下的营地，明军也选择撤退到塬上去修筑防御工事。

双方都没有再继续进攻的想法。

大顺军帅营中，李自成把众将集结在一起。

“我军伤亡如何？”

李自成的目光扫过众将。

田见秀率先站出来开口，“皇上，我部一万兵马伤亡有四成，其中很多兄弟都是被明军的大炮炸伤的......”

“现在军中缺医少药，很多弟兄恐怕熬不过去......”

“臣恳请皇上派人从西安那边调集大夫和草药过来，否则这四成弟兄大概率是保不住的......”

田见秀看起来情绪低落。

李自成并未怪他说出这种丧气的话，毕竟战场上的田见秀可是一直冲在前面的。此时的他身上都已经挂彩，哪怕穿着铠甲，他的肩膀都被明军的燧发枪射伤。

第二个站出来的是刘芳亮。

“皇上，我麾下的一万弟兄伤了四千多.......很多弟兄都是骑兵，可之前炮击的时候他们没时间转移，有些弟兄有了战马的安危硬是冲到阵地上想要把战马给带出来......”

“死了的弟兄也不少，差不多两千多人......有些弟兄的尸首目前都没找到......”

刘芳亮的话让李自成忍不住叹息一声。

其他将领也纷纷发言。

情况都不太乐观。

到袁宗第的时候，众人都等着他开口，可袁宗第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喂！老袁，你发什么愣？”

一旁的田见秀推了他一下。

李自成还以为袁宗第在走神，面上颇有些不快。

其他人同样如此。

可袁宗第的反应很快让他们意识到不对劲。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别跟个娘们儿一样......”

“老子说该你说话了......你狗日的聋了是吧？”

田见秀在袁宗第耳边大吼了几声。

可袁宗第依然听不太清楚。

“什么？”

“老袁！你狗日的别搞我......说什么大声点儿！我这耳朵那会儿让炮炸了......”

众人听到袁宗第的话纷纷一惊。

李自成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起身走到袁宗第面前，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就发现袁宗第的耳朵正在流血。李自成顿时惊慌起来，“快，让军医过来给他看看！”

众将也都吓坏了。

很快军医被叫到帅营之中，在一阵检查之后，军医直接冲众人摇了摇头。

“皇上，各位将军，袁将军的右耳朵恐怕是聋了！”

“左边或许还好一点......但以后恐怕也听不怎么清楚了......”

军医的话让田见秀顿时慌了。

他一把拽住军医的领子，对着对方就嘶吼起来，“放你娘的屁！你说个什么玩意儿？我兄弟肯定不会聋的......快，老子要你把他治好！”

“治不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田见秀平日里跟袁宗第关系很是不错，如今听到自己的兄弟变成这样，一时间实在是无法接受。

一旁的众将赶紧劝说他，就连李自成也忍不住开口，“田见秀，把军医放开！”

“皇上......”

田见秀直接哭了。

一个顶天立地从来不流血的汉子，此时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在脸上滑落下来。

“皇上，老袁他聋了......”

“他狗日的怎么可以聋......以后老子叫他他肯定都听不见了......”

此话一出，营帐里的将领们全部有些忍不住伤心起来。

袁宗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通过众人的脸上也看不出了不对劲，尤其是看到田见秀哭出来的时候，袁宗第也隐约猜到了发生的一切。

他给军医摆了摆手，让军医离开。

等军医走后，袁宗第也开口对众人说道，“诸位兄弟，额现在怕是聋了......不过你们别担心，额还好也认识几个字，以后你们给额说啥比划一下就行......”

说罢，袁宗第又对着李自成拱手，“皇上，额现在听不见了......额这样肯定指挥不了麾下的弟兄，您还是换人替代我吧！”

“不然我这个样子恐怕会害了弟兄们......”

李自成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冲着袁宗第点点头，又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袁，你放心吧！朕不会忘记你为大顺军做出的贡献，这些兄弟也不会忘的......等这场仗打完了，朕再找几个好大夫给你治治耳朵......”

尽管知道袁宗第听不见，可李自成还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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