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中秋夜宴

小安子说着，突然揪住沈清歌的袖口，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惧说道，  “上回有个宫女，不过是戴了一朵芍药钿子，从月华宫门前经过，第二天就被打发去刷恭桶了！”

小安子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  小心觑着沈清歌的神色。

容贵妃在后宫，那是出了名的跋扈专横。后宫争宠的残酷手段，他一个小太监也早有耳闻。沈清歌这刚得了皇上的几分青眼，就惹上了这位娘娘，往后的日子，怕是......

小安子越想越替她担忧，一颗心七上八下。

沈清歌听罢，却久久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望着暮色四合的宫墙。

容贵妃......

入宫这些时日，这名字，如同萦绕在耳边的幽魂，她也曾从宫女们的闲言碎语中，隐约听闻。

据说这位贵妃娘娘，容貌艳丽，擅长歌舞，尤其善于承欢，极得皇帝宠爱。

容家在朝中，更是权势滔天，如日中天，在这后宫之中更是说一不二，无人敢惹。

尤其如今，后宫无后，中宫虚位，容贵妃更是暂代六宫之权，风头一时无两。

自己才得了点微末赏赐，就这般莫名其妙地，被这位贵妃娘娘给记恨上了？沈清歌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襦裙上凸起的绣纹。

暮色里，最后一缕金光，正巧温柔地掠过她耳垂那枚素银丁香，在宫墙上投下了一道纤细而孤寂的剪影。

路过御花园时，无意间瞥见的那丛被修剪得七零八落的木芙蓉。

那些花朵，纵然开得再艳，再热烈，也总逃不过三日凋零的命运。这后宫，不就如同这御花园一般？争奇斗艳，转瞬即逝。

不过，转念一想，她沈清歌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在这深宫之中如履薄冰，委曲求全，争夺那虚无缥缈的恩宠吗？

这容贵妃的妒忌，说到底，与她沈清歌又有何干系？的确是个麻烦。但，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沈清歌心念至此，反而释然一笑。她笑着偏过头，躲开小安子担忧的目光，鬓边素雅的木簪，不经意间勾住一缕散落的发丝。

暮鼓，恰在此时，沉沉敲响。一声声，震荡着这皇城的暮色。

她抬眸，望着西边渐渐沉落的日头，忽然觉得，那抹天边残余的血色残红，竟像极了自家茶馆后院晾晒的枸杞，鲜红而又带着一丝暖意。

她对着小安子，微微一笑，语气轻松而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着今日的天气。

“多谢安公公提醒，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不过，这宫里头，谁又能没有几个仇家呢？”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洒脱与坚韧。

小安子见沈清歌如此镇定自若，心中暗暗佩服，也稍稍放下心来。他原本还担心，沈清歌会被容贵妃的名头吓到。

“姐，您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小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阳光而又有活力。

“对了，曹公公还说了，明日记得去他那里一趟，他要亲自跟您说说中秋宴的事情，让您心里有个底，也好早做准备。”

“好，我知晓了。”沈清歌点了点头，心中已然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次日晌午，御膳房内热浪翻滚，鼎镬铿锵之声不绝于耳。蒸汽弥漫，如同浓雾。沈清歌刚刚利落地片好一盘碧绿时蔬，执刀的手腕却倏然一僵。

雪亮的刀刃悬于半空，映出一道身影。那身影的主人，正从门槛外探进头来——曹公公那张总是泛着油光的圆脸。

“哟，正忙着呢？”

尖细的嗓音，像淬了蜜的针，轻飘飘地刺破了喧嚣。沈清歌手腕微不可查地一颤，刀尖险些吻上指腹。

她不动声色地将刀刃朝砧板深处压了压，借着转身的动作，围裙下摆拂起案板边缘几颗晶莹的水珠。

来人正是掌事曹公公。他今日气色极佳，那身绛紫色织金缎面的常服，在御膳房略显油腻昏暗的光线下，竟也晃得人眼花。脸上的笑容堆得几乎要溢出来，那份“和蔼可亲”，足以蒙蔽任何不知内情之人。

“清歌姑娘。”

曹公公这一声唤得格外亲昵，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御膳房里哪个不是在人精堆里打滚的？只需一眼，便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曹总管，何曾对他们这些底层宫人如此“纡尊降贵”？更别提亲自踏足这油烟之地，“嘘寒问暖”了。

霎时间，周遭的忙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舀水的铜勺声骤然稀落。几个正往青瓷盘里摆放果脯的宫女，攥着银箸的手停在半空，眼角的余光却齐刷刷地往这边瞟。

沈清歌心头微动，面上却波澜不惊。她放下菜刀，依着规矩屈膝行礼，弧度标准得无可挑剔：“曹公公安好。不知公公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哎哟，清歌姑娘快快请起，这可折煞咱家了！”

曹公公连忙上前虚扶一把，袖口熏染的浓郁龙涎香，混杂着灶间的烟火气，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

他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细缝，连连摆手：“是这么回事，皇上啊，惦记着御膳房的差事，特意嘱咐咱家过来瞧瞧。”

顿了顿，他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又恰好能让附近竖着耳朵的人听清：

“顺便，也跟清歌姑娘您，说几句话。”

皇上惦记？沈清歌心下了然。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多半是因为昨日召见得了赏，曹公公这是奉旨来“提拔”了。

果然，曹公公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他清了清嗓子，凑近一步。

“清歌姑娘啊，您做的菜，皇上是赞不绝口！尤其是那道芙蓉豆腐，皇上亲口说，‘入口即化，鲜美绝伦，非凡品也’！”

“这不，眼看中秋佳节将至，宫宴乃是重头戏，御膳房上下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咱家琢磨着，清歌姑娘您厨艺如此精妙，何不在此次中秋宴上一展所长，为主子们分忧呢？”

“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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