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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三章 故地(二合一)


  桓谦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清理燕子矶南北河道之中的沉船,打通航道。

  数十台绞盘架设在岛上,水鬼携带儿臂粗的绳索下水,绑在一艘艘沉船上,之后数十台绞盘和数百人力齐齐用力,慢慢的将装满大石头和泥沙包的沉船拖拽上浮,然后拉到岸边清理。

  就这样,共从航道之中拉出了沉船五十余艘,木制大型拒马数百个。另有大量的原木树枝车架等障碍物。



  那些被打捞上来的沉船都是大型船只,体型可不比荆州军的楼船小。看船底的破损之处的痕迹,显然都是人工凿沉的。这些船只完全可以和荆州重楼战船媲美,完全是可以作战的船只。

  两日前率后续大军赶到姑塾的桓玄,在桓谦的陪同下视察了燕子矶打捞起来的这些战船之后发出了感叹。“这么多战船被白白的沉入水中,只为了堵塞航道。设若用于作战,起码和我水军有一战之力。可见司马道子多么的无能,对我荆州水军如何的恐惧。若堵住航道便可保住京城的话,那也太简单了。由此可知,司马道子大势去矣。”

  卞范之在旁抚须而笑,表示认可。

  燕子矶被占领,航道疏通之后,下一步便是攻占采石矶码头和翠螺山。而这已经毫无难度。

  二月十二,桓谦水军没有遭到任何抵抗便占领了采石矶码头,之后五干兵马登岸进攻翠螺山。翠螺山上只有干余朝廷兵马防守,根本无一战之力,当日午后,姑塾东北方向的采石矶和翠螺山被全部占领。

  随后,桓嗣的兵马借助水军船只开始大规模的向翠螺山增兵,几个时辰,大小数百艘船只便运载了八干多人抵达翠螺山。

  傍晚时分,兵马连续增兵的同时,桓玄卞范之等人也乘船抵达采石矶码头。之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翠螺山山顶。

  翠螺山上有座寺庙,名叫广济寺,乃是当年东吴孙氏所建。桓玄等人行到山门口,见一干僧众正惶恐的站在山门外迎候,神情颇为忐忑。

  “本寺主持慧安,率阖寺上下人等,恭迎南郡公驾临。”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合掌行礼。

  桓玄一甩披风,上前拱手,呵呵笑道:“老主持你好啊,还记得我么?我儿时曾常来寺庙玩耍,老主持可认识我?”



  那主持慧安躬身道:“如何不记得郡公?郡公少时常来,还吃过我寺庙的斋饭呢。当年郡公随同大司马常来这里,哎,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啊。如今大司马已经故去多年,郡公也已经长大成人,威震天下了。”

  桓玄点头不已叹道:“是啊,物是人非,早已不是当年了。不过老主持倒是似乎没变,还是当年模样。”

  桓玄是桓温最喜欢的幼子,还是孩童的时候,桓温镇军姑塾,将桓玄也带来这里。桓温常常来翠螺山赏景宴饮,桓玄也跟随前往。这广济寺的主持慧安那时便在,如今十余年过去了,故地重游,自有一番感慨。

  慧安忙道:“老了,老衲已经老了。南郡公请进寺庙,老衲备了茶水,请郡公稍坐歇息。”

  桓玄微笑点头,一行人跟随慧安进了山门。这广济寺依山而建,始建于孙吴年间,至今也是百年古刹。院子里古木森森,遮天蔽日。进了山门之后,周围似乎都静了下来,外边兵马登山驻扎的喧嚣似乎都听不到了一般。

  桓玄一路走着,一路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心中浮想联翩,感慨万干。这里的景物似乎未变,一切都像是小时候一样。记得当年,自己和父亲桓温一起来这寺庙之中,礼佛游玩,好不快活。一切如昨,只是物是人非了。

  大殿之中,佛像庄严。桓玄上前对佛像行礼叩首,慧安在旁敲钟应答,之后请桓玄在一则的蒲团落座,命人端来几杯茶水来奉上。

  桓玄端起面前一杯茶水,轻轻缀了一口,赞道:“好喝。是熟悉的味道。用的还是赤乌井中的水是么?”

  慧安合掌笑道:“正是。这几年井水少了,便只能拿来沏茶。日常使用,还需去江边挑水喝。”

  桓玄道:“我记得小时候,井水充盈。足够使用,怎地现在少了?”



  慧安道:“老衲不知。说来奇怪,自大司马病故于姑塾之后,井水便日渐干涸,如今每日不足十桶水。不管是旱涝年,都是如此。老衲想,这或许中间有什么瓜葛。人旺地,地旺人,人和居处本就是有关联的。岂不见荒村野宅,墙倒屋塌,井水大多干涸。当初有人居住之时,必非如此。这便是其中之理也。”

  桓玄点头,慧安说的倒也有道理。不过,如果说是阿爷的去世导致了井水干涸,这也未免有些牵强。恐怕是寺庙和尚没有清淤所致。

  桓玄和慧安所谈的这口井,乃是整个翠螺山上唯一出水的水井。孙吴年间,翠螺山上修建广济寺。孙权亲自题了匾额,大力支持,一时间广济寺中僧众多达数百人。这么多人,吃水的问题便只能从江中担水上山解决。翠螺山虽然不高,但担水喝也颇为辛苦。

  僧众们便在山上打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口井,但是无一出水。这也好理解,毕竟这是山上,山上打井,自然很难出水。

  某日一名游客来此,见僧众担水辛苦,便问缘由。主持告知情形,那人大笑,来到斋房之侧指着一片地方道:“此处打井,必会出水。”

  主持虽不信,但却也试了一下。没想到,挖了十几尺下去,便已经有出水的迹象。继续深挖,泉水如涌。当时是孙吴赤乌年间,便命名此井为赤乌井。

  桓玄和主持慧安喝茶聊天,谈及少年之事,甚为欢愉。一转眼间,忽然发现佛像之前的供桌上似乎少了什么,于是问道:“咦?那个彩石香炉呢?”

  桓玄所说的彩石香炉,正是当年挖赤乌井时挖出来的一块五彩石头。后来请人雕成香炉摆在佛像之前。桓玄小时候来玩耍的时候印象深刻。

  慧安闻言,叹息一声道:“哎,郡公莫提了。自大司马故去之后,广济寺无人庇佑。姑塾几易其主,那些人有几个是敬重神佛的。那香炉,三年前为谯王司马尚之所夺,说他母亲礼佛,硬是拿回去放在他家佛堂了。”

  桓玄大怒道:“岂有此理,竟夺佛前之物。必遭报应。”



  卞范之在旁笑道:“佛祖已经惩罚他了,司马尚之不是死了么?”

  桓玄点头道:“活该。虽是如此,那东西必须夺回来。老主持,你放心,我必为你夺回那香炉。”

  慧安摆手道:“郡公美意,老衲感激不尽。不过那只是个香炉而已,倒也不必生气。拿不回来也没什么。”

  桓玄摇头道:“你出家之人,自然不在意这些。但我岂能容他们作恶。当年我阿爷在此,便曾说过,任何人不得动广济寺一草一木。如今司马道子当权,礼崩乐坏,这些人肆意妄为,必遭天谴。我此番领军前来,便是为铲平这些逆贼而来。老主持,你莫管了,我定帮你拿回来便是。”

  慧安沉吟叹息道:“郡公之意,老衲心知。哎,老衲只是希望这一切早些结束,天下恢复稳定,百姓得以安宁。”

  桓玄冷笑道:“百姓安宁,靠什么?靠你这老主持天天祷祝?佛祖显灵么?”

  慧安哑口无语。卞范之忙道:“郡公,佛前不可乱言。佛祖神明还是有灵的。”

  桓玄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旁边一名僧人忽然开口道:“我广济寺的菩萨是灵验的,多少人遂了心愿,香火鼎盛也是为此。可知凶吉祸福,未来之事呢。”

  卞范之笑道:“当真这么灵验?郡公不妨求上一签。”



  桓玄道:“求什么呢?”

  卞范之微笑道:“求问心中大事便是。”

  桓玄呵呵一笑,道:“也好,瞧瞧这广济寺的菩萨是否真的灵验。便求一签。”

  慧安忙上前侍奉,桓玄于佛前跪拜上香,捧过签筒一边摇晃一边心中想:“神佛若真有灵,便告知我未来之事,我此番能否成就大业?”

  签筒哗啦啦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啪嗒一声,一支签掉落出来。

  慧安忙弯腰捡起,只看数眼,脸上变色,神情有些尴尬,缓缓道:“这签不解也罢。郡公说得对,佛祖未必有灵,我等拜佛,求得心安而已。这些签语,不过是糊弄那些善男信女罢了,做不得数。郡公不必在意这些事情,权当一笑便可。”

  卞范之闻言,拿过签来,但见签上画了一朵血红的桃花,鲜艳欲滴。下方写着几句签语曰:金镜敛寒光,霜风卷楚狂。舟倾楫自藏。鼎沸九锡凉。孤冢对残阳。

  卞范之眉头紧皱,心中发寒。这签语所言明显不是什么吉兆。所言意象颇为不吉,什么舟倾,什么九锡凉,什么孤冢对残阳,这能是什么好话?

  难怪那主持不肯解签,解出来岂不是大煞风景?

  桓玄伸手道:“拿来我瞧瞧。”



  卞范之道:“不看也罢,都是些吉利话罢了。”

  说罢,卞范之将签往袖子里藏去。桓玄一把夺过,仔细读了一遍,皱眉不语。

  “郡公不要介意,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不可相信。”卞范之道。

  桓玄大笑起来道:“我当然知道。我早说了不信这些东西,权当一乐罢了。若当真鬼神有灵,我们也不必率军前来,天天在家中求神拜佛便是了。这上面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桓玄说罢,伸手一丢,将那竹签丢在地上。拱手对慧安道:“老主持,叨扰了,茶很好。你放心,我的兵马驻扎在山上,绝不会来骚扰你们,安心拜你的佛,好好的经营这寺庙。我阿爷生前喜欢这里,可别在你手里破败了。待我攻进建康,回头命人修缮此处,让你的寺庙香火鼎盛,天下闻名,哈哈哈。”

  慧安躬身念佛,桓玄阔步出了大殿,来到院子里。外边夕阳西沉,残阳从树叶缝隙之中落下,洒下点点金光。

  桓玄忽然又想起了那句‘孤冢对残阳’来,心里一阵恶心,差点呕吐出来。

  ……

  姑塾城中,一片混乱。

  数日以来,因为司马允之之死,城中守军军心浮动,人心惶惶。司马休之请求护送司马允之尸首回京城的要求也因为燕子矶的失守而被司马道子驳回。



  司马道子命人来告诉他说,当此危急之事,他当全力守姑塾,挡住敌人大军的去路。司马允之冒险进攻,坏了大事,本拟重责,但念及谯王一脉忠心为国,不作追究。朝廷旨意,命司马休之袭谯王之爵位,领大将军之职,承袭其兄之官职。务必死守姑塾,不得有失。

  司马休之接到这样的消息,心中惶恐不已。本来兄长在时,他信心满满。但现在,兄长出去袭击阵亡了,他才猛然意识到,死亡就在眼前。这才真正的感到怕了。

  但司马道子之命难以违背,他只能硬着头皮守在姑塾城中,却是紧闭城门,根本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了。

  对方在燕子矶打捞沉船,兵马夺取燕子矶,攻克翠螺山的这些事,司马休之没有进行任何的阻挡的行为。他只是龟缩在姑塾城中,天天逼着手下将士们日夜戒备,加强防御。

  人从自大自负到自卑自弃只有一步之遥。司马休之便是如此。当意识到局面的险恶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之前的信心满满和底气十足有多么的可笑。谁给了自己的勇气?天知道。

  本来觉得打仗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随便打打就赢了。现在忽然觉得脑子空空,不知道如何下手,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局。他只能寄希望于姑塾坚固的城墙和强大的防御体系,以及城中尚有的四万多兵马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二月十三清晨,司马休之被喊杀之声惊醒。赶到西城城墙上的时候,他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兵马云集城下,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对方开始攻城了。

  无数的投石车朝着城头倾泻着乱石,砸的城头一片狼藉,兵马死伤惨重。那些之前新建的箭塔被轰塌了许多,并且倒塌的箭塔阻塞了城墙通道。在对方兵马发起攻城之后,守军差点没能及时的登城防守。

  司马休之这次明白,当初有人劝阻大量修建城头箭塔的原因所在。那些箭塔完全就是累赘。是对方投石车攻击的目标不说,更成了阻碍城墙通道的障碍。

  好消息是,城墙足够坚固,守城的兵马足够多,对方攻势虽然凶猛,但是攻了半天并没有成效。



  直到攻城进行到了傍晚时分,所有的兵马几乎都调集到了西城之后,位于东北角翠螺山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通向翠螺山的角城门轰然倒塌。

  至此,司马休之才意识到,西城的大规模的进攻不过是佯攻而已。为得便是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将大量兵马调集前往西城防守,从而忽视了东北角方向的防守。

  之前敌人占领翠螺山的时候,司马休之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东北角地形狭窄,兵马施展不开,只需有干余兵马防御便可确保无虞。但此刻,司马休之才明白,东北角才是薄弱之处。

  此刻明白过来,却已经迟了。黄昏时分,数以万计的兵马从东北角攻入姑塾城中,向着城中蔓延侵入。司马休之只得下令兵马退守内城城墙,放弃外城墙的防守。

  所谓固若金汤的姑塾城池,不过只支撑了不到一天而已。

  而此时此刻的司马休之又明白了一件事,之前拆除中城墙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那本来可以作为第二道防线拒敌的,却因为司马允之和自己嫌城墙太多,兵马进出不便而拆除了。这下可好,本来中墙内部城池区域还很大,还有护城河作为屏障。但现在,他们却不得不退守到方圆只有里许的内城城墙。三万多人全部挤在这样狭小的区域内守城,城墙上只能有几干人驻守,其余人只能在下方干看着。这是何等尴尬的局面。

  而且,内城城墙高不过丈许,宽度也不足八尺,根本难以防守。

  对方好整以暇的占领了外围,将攻城车投石车推进了城里,对着内城进行轰击。别说城墙上了,内部站着的人都受波及,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到三更时分,司马休之知道大势已去。对方并非是攻不进来,他们只是在猫戏老鼠,慢慢的折磨自己。

  司马休之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成长的飞快,明白了许多领军作战的道理,只不过这些道理明白的太迟了些。



  最后时刻,司马休之决定殊死一搏。他下令全线突围,杀出姑塾。但很显然,这又是一次错误。整个外城都已经被荆州军占领,城门都已经全部关闭,到处都是荆州兵马,这样的突围根本无济于事。

  黎明时分,司马休之带着两干多人冲到了东城城门口,被上万兵马团团包围。司马休之倒是有几分悍勇之气,死活不肯投降。最后,城楼上下的荆州兵马万箭齐发,将司马休之射落下马。司马休之身中十几箭,气绝身亡。

  二月十日日上午,桓玄在骑兵的簇拥之下进入姑塾城中,沿着大道直入姑塾内城大庆殿之中。那里曾是桓温居住的地方,自己也曾在此居住很久。

  站在桓温曾经居住的屋子里,桓玄轻抚着桓温坐过的一张乌木大椅的时候,他的眼眶湿润了。

  “阿爷,你看到了么?我回来了。你的灵宝儿回来了。你故去的这些年,孩儿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这里。阿爷,你放心,你未能完成的心愿,孩儿替你完成。你留下的遗憾,孩儿替你补全。我龙亢桓氏,从此以后,再不会留下遗憾,被那些人所嘲讽讥笑。待孩儿攻进建康之后,那些人都会感受到我桓氏的铁拳的滋味,都会为他们之前的言行而后悔。阿爷,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灵宝绝不让你失望。”

  大晋隆安五年二月十五,桓玄挥师东进,攻占姑塾。

  三日后,桓玄大军从姑塾出发,兵临建康东城之外。与此同时,桓谦率领的荆州水军抵达建康西北秦淮河长江口。

  无数次风雨飘摇的大晋,这一次将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之前每到紧要之处,必有人挺身而出。这一次,大晋还能如此幸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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