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姐姐的面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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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着信纸的手指关节发白,泪水晕开的墨迹像绽放在雪地的黑玫瑰,内心那堵坚实的城墙在慢慢融化。
“滴嘟滴嘟......”
窗外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我如梦初醒,猛地转头,发现小区的不远处,救护车的蓝灯正不停闪烁。忽地,我心头一惊,抬头看看墙壁上挂钟。
九点!
咦,这个时间点,照理说妈妈也应该看完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呢?我边内心嘀咕,边从地板上捡起书包,掏出手机。
天哪!
手机屏幕上竟然有十五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姐姐的。
突然,手机在手中强烈震动,“啪”的一声,直接掉落在地上。我似惊魂未定,颤抖着捡起,颤抖着按下接听键。
“程郝然,你在干嘛?怎么都不接电话!”姐姐的声音尖锐得如钢针,刺破我的耳鼓,“快,快来市医院,妈妈在抢救!”
我的嘴唇哆嗦着,怎么也开不了口。直到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忙音,我才如惊慌的小鹿,六神无主地奔出了房门,冲下楼。
然后“啪”的一声巨响,楼梯口妈妈最爱的青瓷花瓶被我给撞翻了,碎瓷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些原本插在瓶中的白色洋桔梗此刻洒落在地,花瓣上沾着深色液体——不是水,是血。随着我的脚踝处传来的锐痛,这才发现自己拖鞋都没有穿。
当我冲出出租车,奔进医院大厅时,早已汗流浃背。我知道一大半的汗都是冷汗,吓出来的汗。
我攥紧手中的手机,听着姐姐给我指路,一路狂奔。
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让我突然想起去年的那个暑假。那天是姐姐参加市里钢琴比赛的日子,她穿着白色纱裙坐在三角钢琴前,舞台上的聚光灯把她照得熠熠生辉,而我缩在台下的位置上,看着掌心不停冒出的血迹——为了帮姐姐捡回她掉落的琴谱,手被消防栓划破了。此刻身边的父母沉浸在姐姐的钢琴声中,根本无暇顾及我受伤的手。而我因为疼痛不停的倒吸合着演奏厅的冷气和姐姐手指下《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重叠,急促的节奏里藏着某种宿命般的韵律。
直至姐姐的演奏结束,妈妈才发现我流血的掌心,带我去了附近的医院进行消毒和包扎。那天掌心的消毒水像极了此时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
抢救室的红灯亮得刺眼。
姐姐程雨欣如一只瘦弱的小猫,蜷缩在塑料椅上,校服外套沾着大片褐色污渍。她抬头看我时,眼神慌张又无助,泪水如决堤的江水,滚滚落下。记忆里,我第一次看到她哭,这样六神无主。那一刻,我又想起了她信中写的——而我是被钉在荣誉墙上的提线木偶。
此刻,她又是什么呢?是不是被绑在道德十字架上,披着孝顺外衣的乖巧女儿?
“急性心肌炎。”
她嘴唇哆嗦,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医生说是因为重感冒诱发......”话还未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后背弓成虾米。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背上的输液贴,透明的细管顺着椅背垂落,在冷白地砖上盘成诡异的蛇形。
“太可怕了......”控制住咳嗽,她突然一把抱住了我,然后大哭道,“我真的吓死了,以为再也没有妈妈了......”
“你没有看到妈妈突然抽搐,突然晕厥的状态,你无法想象......”她继续抱着我,哭着说,“我吓得尖叫,要不是旁边有医生,我可能也会晕倒......”
我如雕塑,站立在椅子胖,任由姐姐的眼泪、鼻涕,还有言语扑向我,双手垂在大腿两侧,竟不知道要做什么?良久,发现姐姐身子的颤抖,才抬起右手手臂,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后,最终落在了姐姐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打,以示安慰。
这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
在我刚有这个念头,有种被需要的幸福感时,姐姐突然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后直接放开了我,坐在了椅子上,抬起了手腕。
“这个时候,爸爸应该在洛杉矶机场了。”她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望向了我,“医生说,必须要通知大人,所以在妈妈进抢救室时,我就给爸爸打电话了。爸爸说,订了最早的飞机回来。”
我发现姐姐和刚刚判若两人。此刻的她,眼泪虽还挂在嘴角,但明显已经开始冷静了。
“那这两天没有大人,没事吗?”我探身朝着旁边的病房张望了一下,担心地问。
“没事。爸爸特地交代我不要和外公外婆说,怕他们担心;也让我不要和奶奶说,爷爷刚走不久,奶奶身体也不好。”姐姐思路很清晰,要不是她那苍白的脸色,我真的怀疑刚刚看到的那个发抖的,无助的女孩不是她。
“妈妈在34床,你去看看她。”她朝着另一个病房,努了努嘴。
我这才尴尬地发现,刚刚张望的是28床到31床的病房。
病床上,妈妈静静地躺着,脸色发白,眼睛紧闭,微蹙的眉头,似乎很痛苦。我这才发现,妈妈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胖,薄薄的被子下,她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一头长发,凌乱。
床边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像是她脆弱生命的倒计时。点滴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缓慢落下,顺着细长的管子,流入她纤细、布满青紫针孔的手臂,试图为她注入生机。但从她干裂的嘴唇上,我似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沉重,每一次起伏仿佛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手术室衣服,戴着口罩的男子进来了。
“小朋友,你妈妈暂时没什么问题,你自己身体也不舒服,要注意。”他看了看妈妈的点滴瓶,又看了看姐姐苍白的脸,很是关切。
“谢谢医生叔叔。”姐姐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月光像褪色的薄纱越过阳台,穿过未拉严实的窗帘扑在病房里。小小的病房,并排着四个床,小小的床上,都蜷着四个年龄不一,性别不一的人。中央空调出风口持续吐出26℃的冷气,将消毒水的气味搅成粘稠的漩涡。
“陪我去买点水吧。”姐姐突然说道。坐在妈妈病床边沿的她站起来时,输液架晃得厉害。我伸手去扶,才发现她的手指冰凉,如寒冬的水。
走廊转角的安全指示灯忽明忽暗,绿光顺着墙根爬过十二间病房的门缝。电梯井深处传来钢索摩擦的呜咽,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在翻身。
尽头自动贩卖机的蓝光里,我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成扭曲的怪物。姐姐突然开口:“你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晚?妈妈在倒下的那一刻,还在念叨你是否已经回家,让我不停拨打你电话。”
我心跳漏跳了一拍,插在裤袋里的手紧紧地捏紧着裤袋里的手机,就像紧紧勒住我那自责又懊恼的心。
“妈妈真是个奇怪的生物。”姐姐在从贩卖机中掏出饮品时,突兀地冒出了这句话。
随后,她拧开热饮,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后,说道:“明明很在乎你,却对你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然后又让我做间谍,不停地去关注你的动态。”
“就像今天,自己那么不舒服了,还非要给你煮好晚餐,说担心你回来饿肚子......”姐姐补充道。
“阿姨呢”我脱口问道。
“阿姨请假了呀,你不知道吗?十一过后她就说请假回老家去几天呢。”
我如梦初醒,却如鲠在喉。
姐姐一口气喝完了手中的热饮,苍白的脸变得有点生气了。在她把空瓶扔进垃圾桶时,似自言自语道:“我们习惯性丢弃那些自认为不需要或不喜欢的爱,但也许给我们爱的人不知道这并不是我们不需要和不喜欢的爱。”
说完,她朝着妈妈的病房区域走去。
我愣在原地。走廊尽头的挂钟指针重叠在罗马数字Ⅲ的位置,日光灯管在瓷砖上投下青白的倒影。某间病房传出两声含混的呓语,很快被心电监护仪的电子蜂鸣吞没。
看着姐姐的背影,我的脚步在幽蓝的走廊里漂浮,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粘稠。
“餐厅后面阳台的小章鱼,看到了吗?”姐姐的声音很轻,但“小章鱼”三个字却如雷般冲进我的耳朵。我的太阳穴突突突直跳。
正要追上去,34床方向突然传来刺耳的蜂鸣。
"滴——"
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夜空。我转身狂奔,拖鞋拍在瓷砖上的声响在走廊激起回音。推开病房门的瞬间,月光正照在妈妈青白的面庞上,心电监护仪的红灯疯狂闪烁,原本规律的波形变成狰狞的锯齿。
“妈妈!”
我的膝盖撞在铁质床沿,却感觉不到疼。手指触到妈妈的手背,像碰到一块正在融化的冰。那些青紫的针孔在月光下泛着瘀血,仿佛凋谢的紫罗兰。
“快按呼叫铃!”
身后传来姐姐的尖叫。她扑到床尾的动作带翻了输液架,玻璃瓶炸裂的声音和蜂鸣声绞在一起。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死死压着那个红色按钮,塑料边缘硌进掌心。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推开我们时,姐姐的指甲正深深掐进我的手臂。她校服上褐色的污渍在月光下显出原形——是干涸的中药汤。我这才想起,最近家里总弥漫着一股中药味。
“家人请先出去。”
半个小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妈妈变得更为安静,连呼吸声都似乎被刚刚吓得,不敢轻易扯着嗓子。
我和姐姐如烂泥,瘫在了走廊里的椅子上,彼此沉默,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我们给生吞了。
“姐姐,妈妈不会再有事吧?”我惊魂未定。
“医生刚刚说了,没啥,已经稳定了,让我们放心。”
“医生会不会是在安抚我们,看我们是小孩。”
“不会的。”姐姐拍了拍我的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发现她的手又变得冰凉。
“对了,你没有看到小章鱼吗?”姐姐突然扭头看向我,随后咧嘴一笑,“你的‘小不点’回来了。”
“什么意思?”我心脏狂跳。
“爸爸出差前给我转了钱,说让我去给你买一条小章鱼。”她舔了舔嘴唇,“今天下午我去万达,给你买回来,放在了老地方。”
我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爸爸骂我废物的夜晚,那个爸爸像个疯子般把我最爱的小章鱼宠物扔出了阳台的夜晚,那个让我撕心裂肺的夜晚。
真的不能原谅!我心想。
姐姐看我不说话,身子往后仰,双手垂在了膝盖间,昂着脑袋,喃喃道:“有一年暑假,我回老家,和奶奶睡在一起。她和我说了很多关于爸爸小时候的故事。她说爸爸从小生活在盐城湿地边缘,从未见过海。在他十八岁时,爷爷带他来到了上海,那是他第一次到上海,很兴奋,但却因为不会讲普通话,自卑又惭愧。后来他回来后,就缠着奶奶做一个章鱼给他,那是他在上海长风公园的海洋馆看到的一个玩偶。可是奶奶也没有见过小章鱼,不会做,于是就和太奶奶说。没想到,太奶奶反而见过章鱼,所以找出了碎布头,给爸爸缝制了一个小小的章鱼。”
姐姐叹了一口气,声音沉重:“那个棉花塞得歪歪扭扭的布章鱼,陪伴了爸爸走过了高考和大学,最后孤身一人来到上海发展。”
“妈妈说,你喜欢章鱼是遗传了爸爸的孤独。”说完,她再次叹了一口气,很长很长。
良久,姐姐起身,走回了病房。而我想傍晚时那样,坐在冰冷的铁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医院的走廊。似乎什么都在想,又似乎什么都不在想。
后半夜我在陪护椅上假寐。朦胧间感觉有人给我盖毯子,困意中听见姐姐的声音:“爸爸的航班延误了。我明天准备请假,你和我一起请假照顾妈妈吧......”
我点点头,又睡了过去。
晨光刺破云层时,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清甜。我睁开眼,姐姐不在病房。病床上,妈妈依然在昏睡。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前,轻轻碰了碰妈妈蜷曲的手指,柔软有温度,一如之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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