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姐姐的面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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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很久,很久。
今天是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我就踩着阳光,迎着飘零的银杏叶,来到操场,找了一个长椅,安静地坐着。
直到天黑,我仍旧对着操场发呆,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
起初有不认识的同学在操场上踢球,奔跑,散步。我看着他们青春的模样在夕阳下跳动、绽放。过了一会儿,人越来越少,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一些在树梢上是不是扯上几嗓子的麻雀。偶尔回过神来,发现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很久,夜色像个小偷,悄悄地潜了进来,那些光亮的,渐渐地被吞噬了。
突然亮起的路灯,像一记重锤,把我从混沌中敲醒。看着身边的万物笼在夜色里,就用力搜索:我坐在这里,到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呢?
但我却清楚的记得,三年前,也是这个季节,我在另一个学校的操场同样坐了整个下午。那天阳光明媚,而我的内心因为爸爸的那句“真是个废物”在地震和海啸。
路灯的光晕里我看到了在风中的落叶,有些左,有些右,有些向前,无限延展,不知去往哪里。我无意识地抠着长椅上翘起的木刺,指腹传来针扎般的痛感。三年前那个下午的蝉鸣声突然穿透记忆的裂缝,在耳膜上震响。
那天是我在转校后的第一次数学考试,竟然考了九十九分,还是班级的第一名,也是我有史以来的最高分。那天也是在国外出差的爸爸回来的日子。我像翅膀装了电动马达的小鸟,一路飞进院子,飞进家门,当时姐姐的钢琴老师刚到,正在玄关处换鞋子,而妈妈笑容满面地迎接着老师。
“你毛毛躁躁的干啥呢?”妈妈蹙了蹙眉,责备道,“看到老师也不打招呼。”
许是我完全被高分试卷给冲昏了头,完全没有注意到微微弯腰换鞋的钢琴老师的背包里,露出的小半截奖状和小半截透明的奖杯。于是,我咧着嘴,响亮地和钢琴老师打招呼,并抬起右眼皮,对着有点愠怒的妈妈,飞起了我左边的眉毛。
“雨欣妈妈,恭喜雨欣啊,这次全市青少年钢琴独奏,雨欣得了冠军。”钢琴老师直起身子,边从肩上的背包里拿出奖状和奖杯,边笑意盈盈地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如一片羽毛,却如一块巨石,直接压断了我的脊背。我瞬间觉得自己蜷缩了起来,不断往下坠,直至坠到尘埃。然后,我听到妈妈夸张地尖叫,然后是爸爸特有的,拖着脚后跟走路的脚步声。在他出现的瞬间,我分明看见他眼底难得的潮水——那是我永远无法触到的温柔海。
我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连同拿在手中的满分试卷。爸爸的目光在我的手臂垂下的瞬间,落在我的试卷上一秒钟,然后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真是个废物,连100分都考不到。”
指腹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木刺扎出了血珠。我低头看血珠在路灯下膨胀,想起一年前借用姐姐的素描本。那天刚刚应酬完回家的爸爸,二话不说就拿起素描本,撕碎了我才画完的小章鱼,扬在了我的脸上。我记得当时的碎屑像极了此刻在路灯下乱舞的飞蛾,也像极了这些年的自己——明知道会撞得头破血流,还是固执地往姐姐的光环上扑。
树梢的麻雀突然集体振翅,黑色剪影掠过月亮,姐姐的样子忽隐忽现。我在长椅上蜷成一团,在昨天的记忆扑上来时,听见自己骨头缝里传出冰层开裂的声响。
昨天和许邑,还有南辛一起逃学去了一个树洞。那个看似像个网吧的地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穿越时空,看穿人心。那一台台旧式的电脑里不知连接着什么,抑或不知通往何处,但透着蓝光的屏幕上跳出的都是我内心最不愿意看到,也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痛处——别人眼里优秀善良的姐姐程雨欣,在我的内心,她是我从小到大的敌人!可是,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屏幕里的姐姐突然说话,她为自己洗清了所有的罪名,甚至她告诉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为了让爸爸妈妈看见我的优秀和努力!
这真他妈的扯淡!
夜色漫过脚踝时,我终于站起来,长椅发出痛苦的呻吟。风灌进校服下摆,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我一步步离开操场,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只知道,我要在这黑暗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丝光。
不远处的那栋别墅,意外地冷清。
在疑惑之中,我才猛地想起,这么晚回家,妈妈竟然没有给我电话。但转念一想,她还在对我冷暴力期。只是记忆中,不管她对我怎么冷暴力,只要我晚回家,她都会让姐姐或者阿姨给我电话,追寻我的行踪。那么今夜没有电话,只有一个原因:她又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因默写没有默对,被老师留校了。
推开铁制的大门,院子里所有的路灯瞬间亮起,扑在草坪上的梧桐树叶安静地呼吸着,用匍匐的姿势和这个世界作一次告别。
铜门石柱旁,是一盏橘红色的小灯,颜色很暖,比起院子里所有的白炽灯,它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记得买这盏灯,是我们一家四口在灯具城买的。当时爸爸特意转过头问我,喜欢暖色系还是冷色系,我想都没想,就说喜欢暖色系,因为它给人一种家的味道。
只是如今,家在,而我似乎在家外。
月色清冷,我这才发现,整栋别墅笼在月色中,往日的灯光都静默了。
我这才真正意外和疑惑,急急地打开密码锁,推门进去,黑暗在偌大的屋子里肆意地舞动,用力嗅吸,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菜香味。
“啪!”
客厅的水晶灯亮了,所有的物件都苏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唯独没有妈妈和姐姐。我站在楼梯口,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愣。也就是这时,我瞥见了大理石的餐桌上竟然摆着饭菜,还有一张纸。
“啥意思?出去玩了,给我留了字条?”
我边嘀咕边走向了餐桌。
程郝然,妈妈感冒有点严重,我陪她去医院急诊,你不用等我们,也不用担心。
姐姐熟悉的楷体字跳进我的眼睛。我这才想起,十一过后,妈妈就开始感冒,症状似乎也很严重,整天戴着口罩。正是她的感冒,她似乎也忘了对我的冷暴力,看我的眼神变得湿漉漉的,充满了母爱。我嘴角扯了扯,看了看餐桌上的菜,它们因为等待太久,失去了所有的热情,冷着脸,沉默着。我舔了舔嘴唇,才发现,嘴唇干裂,有小小的口子,用力吮吸,有血腥味,而肚子,早已饿过头,丧失了饥饿的反应能力。
我再一次把目光落在姐姐留的纸条上,脑海里瞬间蹦出了妈妈的声音。
“我生你有什么用?每次你身体不好,都需要我来照顾你,但我身体不好,你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连最基本的关心和问候都没有!还好我有雨欣,不然靠你,我只能等死!”
漂亮!程雨欣!
你看你的人设,多美好,多伟大,多闪亮啊!成绩优异,荣誉突出,关键还是那么孝顺懂事。而我,连做你的影子都不配!
所以你别和我说,你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我好,都是为了让爸爸妈妈看见我。你都把自己活成了一道闪耀的光,爸爸妈妈又怎么会看见我呢?即便我有一点微光,也被你的光直接吞噬啊!
收起你的虚伪和做作吧!
我心里边骂边走向了二楼,推开了我的房间。房间显然有人进来过,因为那张在书桌前的椅子,它竟然摆放得如此规矩,这不是我的风格。虽说每天早上阿姨会进我房间帮我整理,但我要求她不要动我的书桌,那里是我的禁忌之地,那张每天被我折腾得没有规矩的椅子,透露着的恰恰是我内心最深层的需求和呐喊。
书桌没有被动过,但上面却意外地放着一封有着信封的信,上面赫然写着“程郝然亲启”。
又是姐姐的笔迹。记忆中,她从未给我写过信。
我把书包扔在地板上,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那封信上,没有伸手去拆开,仿佛这封信突然长出了无数的刺。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又要作什么妖?空寂的房间里,我除了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听到了无数尘埃被灯的光扫射的逃窜声。只是紧闭的窗户和房门,那些尘埃又怎能完全逃脱呢?
随着悲凉在我心底慢慢洇开,我的手指终于触碰信封,缓缓展开。
程郝然,我的弟弟:
意外吧,我会给你写信。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你写这封信,许是今天的上海有点凉,万物变得有些沉默了,抑或妈妈因为感冒没有来接我,放学回家的路有点冷清,反正我放学回家后,就鬼使神差地冲进了你的房间,破天荒地地给你写第一封信。
郝然,这几天家里似乎下雨了,而前晚你的脸更是上演了一场狂风暴雨。前晚我睡得很不踏实,雨到来轻敲我的窗子时,我直接从浅梦中醒来。当时我闭着眼睛,聆听着这时长时短的雨声,心里就在想:这雨到底是在唱什么歌?它会不会也有烦恼?它是不是也会孤独?还是它是个喜欢说话的演说家?当这些问题在我脑海里翻滚时,我突然就想起前不久你曾问我的一个问题。
——我们的生命到底属于谁?
弟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校园里的那片银杏林,我当时在这所学校时就很喜欢去那里,尤其是在秋天。我喜欢抬头看那些金色的银杏叶在秋风中,以不同的姿态展示它们的样子。它们有些是翩跹,有些是狂舞,有些是直坠。也许在很多人的眼里,这些被秋风吹落的银杏叶都是在奔赴死亡,而我在我的眼里,恰恰相反,它们是在用另一种极致的姿态,向世人展示它们自己的生命——即便生命即将离去,那离去的姿势依然是它们自己所掌握的,无关乎别人。
所以每每想到这些,我就会用一种虔诚的目光,目送每一片银杏叶最后的凋落,又会在来年的春天,用一种惊艳又欢喜的目光迎接每一片银杏叶开始的出现。我一直认为,那些春天的银杏叶正是秋天飘落的银杏叶的第二次生命。银杏叶从未真正离去,它只是用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世界相处。
我的目光从信纸上挪开,望向了窗外。此时,夜色浓得像墨,而我的眼里却跳出了学校操场对面的那片银杏林。那片银杏林是整个校园我最喜欢的地方,特别是最近,我每天都会去看那些在秋风中飞舞的银杏叶。就如今天下午,我坐的地方,对面正好是那片银杏林。说真的,我也曾想过这些银杏叶的归宿,而我的答案始终是悲观的,就如姐姐说的,觉得它们就是在奔赴死亡。有时候甚至对它们产生一种同情。只是没想到,姐姐的视角竟然这么独特,会对银杏叶有这么深的思考,还能联系到我之前问她的问题。
那么她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我把目光再次移到了信上。
如此,我想回答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们的生命是自己,很多时候无关乎别人。我们觉得生命是精彩的,就是精彩的,至于别人怎么评价,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看到我这个答案,你一定觉得我很虚伪,因为在你的眼里,我似乎总在炫耀自己的成就,总活在别人的期待中,或者说,我的生命是在为别人而活。我承认,之前的我真的就是这样,我努力学习,逼着自己艰难向前,只是为了获得别人的夸赞,还有爸爸妈妈的笑容,甚至就是想让爸爸妈妈只宠爱我一人。只是,这一年,我突然发现,那个在外人眼里完美的人设似乎并不是我内心想要的自己。当我背着一座大山,咬紧牙关,匍匐前进时,我发现不止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是心灵上的撕裂。那些外界的赞美和羡慕的目光,也只能一时的取悦我,却不能真正地滋养我。我还震惊地发现,我压根就不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相反,每个人对我的期盼随着我的荣誉变得越来越变本加厉,他们压根就看不见我为了满足他们的期待,耗尽了所有的心力,他们只在乎我的结果有没有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我的呼吸随着姐姐的文字变得急促,我的手竟然微微颤抖。我仿佛在看的不是一封信,而是姐姐的呐喊,她自我冲破枷锁的心路历程。
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我分明觉得她还是在不停地炫耀自己呢?哦不!我的心里有了另一个声音。
“你忘了吗?前不久她数学考了满分,却把试卷给藏了起来吗?”
“还有,国庆节前夕,老师让她去参加市里的征文比赛,姐姐直接拒绝,让妈妈很意外和愤怒吗?”
“还有,她这段时间很少给爸爸主动视频了吗?”
她真的开始变了,对吗?我自言自语着,再次看向了余下的文字。
这一年,我真的很辛苦,不但要和自己作战还要和外界的人作战,但我发现内心却越来越欢喜和盈润了。我发现,当我看见自己的内心想要什么时,内心是会滋生出一种力量和光亮的,这种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弟弟,你知道吗?我这段时间甚至有个想法——与其做一个求着让别人看见的人,还不如做一个自己看见自己的人。
自己看见自己,才是真正的看见吧。我想。
程郝然,在我们的成长中,我们似乎都是自己的小丑。你在扮演一直追赶我,甚至想要超越我的隐形小孩,而我是被钉在荣誉墙上的提线木偶。但生命不该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被人操控或者为别人而展示的,我们最应该扮演的恰恰是我们自己,不是吗?
最后我想说,这一年,我一直想要努力成为你姐姐的角色,却没想到,依然成为了刺伤你的玻璃渣。原谅我,还没有真正学会看见自己。
我目光久久地落在了信纸的最后那个句号上,泪水涌出了早已湿润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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