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冷暴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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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整个国庆假期第一次打开手机。这部始终插在充电线上的手机,就像是被我遗忘的小孩,体内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却又不得不接受被冷落的现实。
手机屏幕的蓝光亮起的瞬间,我感受到手机的温度瞬间升高,甚至能触摸到它狂跳的心脏。
我懂,这是一种突然被看见的激动。这世界,万物都想被看见,哪怕只是一部手机。
QQ的头像不停闪烁,像一串串萤火虫在锁屏界面跃动。我蜷缩在床角,指尖悬在"许邑"两个字上方微微发颤。
最先跳出来的是张照片:济南希尔顿的米色纱帘被晨光浸透成半透明,隐约可见窗外泉城广场的雾霭。他惯用的颜文字在对话框里雀跃:“我爸真带我自驾去北京了!方向盘在他手里转得像陀螺,收费站小姐姐查证件时还问我是不是被拐卖的——你猜我怎么说?”
接着跳出一个搞怪的表情包,再配上一句:我就不告诉你!
后面跟着的一条语音带着沙沙的电流声:“昨晚的雷暴你听见没?车灯劈开雨幕的时候,我爸突然说这像《星际穿越》里的五维空间......我们一家差点就睡在马路上,车子还抛锚了,然后我爸爸受伤了......”
最新的消息是昨晚的凌晨12点,他说,今天会回来,估计下午就能到,到时看看要不要约?
我立马转头看向窗外,阳光的灿烂让整个黄昏看起来依然很清朗,夜色似乎止步在不远处。
“许邑,我刚刚看到你的信息,你在吗?”
我快速地在手机上敲下这几个字,按下发送。然后不到两秒,许邑就回复过来了。
“在,我们一起去看小不点。”
我回复一个ok的手势后,就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胡乱地扯过一条牛仔裤,就奔出了房间。
在去往小不点窝的小道上,我远远望见许邑站在栾树下,正踮着脚去够头顶上的小黄花,深绿叶片垂落在他蓬松短发上。
看到我,他猛地一个转身,白色运动鞋在水泥地上蹭出轻快的声响。
“程郝然!”
他边唤着我的名字,边奔向我。他的眼睛雪亮,就像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来,送你的徽章。”许邑笑着递给我一个徽章。我定睛一看,是长城的铜制徽章,上面的长城雄伟壮观。
走去小不点的窝的路上,他的话比树上掉落的栾树果子还密集。他说济南的泉水会咕嘟咕嘟冒泡泡,说抛锚时父亲一个人在暴雨中修车,说他们在加油站遇到送姜茶的老板娘。
“你知道吗?”他突然停下脚步,书包带子上的金属扣叮当撞响,“原来我爸年轻时组过乐队,车载音响里那首《橄榄树》,是他偷偷练了三个月的吉他曲。”
我第一次发现,许邑在谈他爸爸时,眼睛里竟然有了骄傲和欢喜,那天深夜他眼里对他爸爸的怨恨和反感悄然不见。
不知为何,面对许邑的滔滔不绝我竟然会油生一种强烈的羡慕,甚至是嫉妒。我已经不记得爸爸是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旅行的,更别说这种自驾游了。最重要的是,这个国庆,我每天处在一个寂静的世界里,完全被孤立,连一粒尘埃都不如。
所以在许邑兴致勃勃地介绍他的旅行故事时,我始终低着沉默着,数着脚下的落叶,不敢吱声。我怕自己一吱声,所有的委屈会冲出眼眶,吓到身边的人。我不想让许邑看到我流泪的样子,虽说我还是个孩子。
暮色沉在了梧桐树梢,小不点并不像之前那样,在听到我们的脚步声,飞奔而来。我和许邑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加快了脚步。
果然,小不点又不见了。
它的猫盆里还有新鲜的猫粮和吃了一半的猫条,睡觉的垫子是凹下去的,一摸,上面竟然还有她的温度。
“看来它离开没多久。”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
自从我们给它每天喂足了猫粮后,它就不再和其他的流浪猫一起去垃圾桶这里抢夺食物了,平时不是在呼呼大睡,就是躲在自己的窝里看风景,除了偶尔和我们一起踢个足球。
“分头找!”许邑已经翻进灌木丛,枝叶间惊起几只麻雀。我顺着围墙往西走,忽然听见旋转木马的音乐声混着人群喧闹从小区的游乐场飘来。绕过开满紫茉莉的花坛时,一抹水蓝色裙裾掠过眼角。
南辛正站在七彩泡泡雨中。垂至脚踝的渐变蓝假发像倒悬的银河,缀满星星的蓬蓬裙随旋转木马的灯光变幻色彩。她怀里抱着炸毛的小不点,猫咪脖子上系着同色系蝴蝶结,正用肉垫去够她发间颤巍巍的月亮头饰。
“惊喜吧?”南辛把猫咪塞给我时,袖口的蕾丝蹭过手背痒痒的,“漫展志愿者的服装道具,小不点可是今天的明星模特。”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我沾着草叶的裤腿,然后我看见她悄悄把渗血的纱布往身后藏,嘴角却翘得比游乐场的棉花糖还甜。
许邑的手指还沾着灌木丛的露水,却在触到南辛袖口的瞬间骤然收紧,手忙脚乱地从我的怀里抢过了小不点。小不点在他粗鲁的动作中,炸成了一团毛。我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像吞下了颗发烫的栗子。
我正疑惑之时,看到南辛发出了一声冷哼,脑袋轻轻凑近小不点,阴阳怪气地说道:“吴老师家的阳光太刺眼,容易让人流眼泪吧?”她的假发扫过小不点残缺的后腿,歪头时月亮头饰叮当作响,“特别是一想到自己怎么也成不了爸爸期待的样子时......”
许邑的瞳孔猛地收缩,抱着小不点的手臂泛起青筋。我忽然想起上周碰到南辛给小不点送猫零食时,她说,许邑在看心理医生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难道说,她嘴里的那个医生是她认识的?但听她现在的口吻,好像她知道很多关于许邑的秘密。
“别太相信所谓的心理疏导师......”南辛突然一个身子转身,抬头看向了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夕阳,自言自语道,“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许邑刚刚还红润的脸色变得煞白,白色的T桖下摆细微地颤抖,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我今天去漫展......”南辛又转过来,一脸的笑意。
“快看,那个神经病又回来了!”突然几个老太太站在不远处,一手拉着自己的孙女孙子,面向南辛大声叫道。
整个游乐场的人,又把目光投向了我们这里。那些目光,就像不同的镜头,捕捉着我们不同的样子。
“别理他们。”我往前半步挡住南辛。
南辛笑了笑,猛地高举双臂,缀满铃铛的广袖滑落,露出手臂上层层叠叠的绷带。正把镜头对准她的中年男人吓得后退两步,手机“啪”地摔进紫茉莉花丛。
“哎呦喂,这女孩太吓人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胖老太太夸张地捂住了嘴巴。我一看,这就是上次欺负南辛最凶的那个老太太。看来坏人永远不可能变好。
“有您吓人吗?张奶奶。”许邑突然接过了话,声音很大,却不尖锐,“我前两天还看到您老人家直接把别人放在门口的菜直接提回家了呢。”
“你这小兔崽子,乱说什么呢?小心我把你嘴巴用针线缝起来!”张奶奶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
“最好哦,不然您老人家的秘密太多了,我担心自己说漏嘴呢。”许邑完全不怕,再次嬉皮笑脸地顶了回去。
张奶奶气得腮帮子来回鼓动,一把拉起身边的小女孩,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我们笑纹还未褪去,轮滑鞋碾过沙砾的声响便撕破了夜幕。韩多多踩着荧光轮滑鞋俯冲而来,镶满铆钉的护膝故意撞上南辛的裙撑钢圈。蕾丝撕裂声里,他吹着泡泡糖凑近南辛惨白的脸:“神经病又回来寻死了?这次打算用月亮头饰上吊还是...”
南辛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猫科动物的细线,她踉跄后退时假发缠住了游乐场围栏。我闻到她袖口飘出的碘伏味混着血腥气,这才注意到她手腕新结的痂像未愈的星座。
“韩多多!”许邑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空气,“你还有在抄同学的作业吗?老师还会叫你妈妈去学校吗?你妈妈最近还在打你吗?”
韩多多的轮滑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他摔倒时护腕擦出火星,那些火星溅进南辛逐渐聚焦的瞳孔里。
我这才想起有一次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我说起过上次钻南辛裙底的男孩叫韩多多,和我是同一个学校,还被我看见他因为抄同学的作业被老师批评。没想到,今天直接用到了,而且成为了我们打击他最有力的武器。
这时,小不点突然弓起残缺的脊背,独腿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精准叼住韩多多的鞋带。孩子们在猫咪炸开的毛团中四散奔逃,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路灯恰在此时次第亮起,惊起低空盘旋的蜻蜓群。
“好像要下雨了。”我抬头望着盘旋的蜻蜓群,说道。
小不点已经在南辛蹲下身子的瞬间,再次乖乖地缩在了她的怀里。它脖子上的蝴蝶结歪了,但别有一种可爱的味道。
“走吧,送小不点回家吧。”南辛边说边朝着不远处的梧桐树林走去,接着声音很低地说,“刚刚谢谢你们俩。”
我和许邑相视一笑,不好意思地同时挠了挠脑袋。也许我和他都为自己上次在面对南辛霸凌时,选择做沉默者弥补内心的亏欠吧。
“许邑......”南辛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眼睛紧紧盯着一脸困惑的许邑,问道,“‘一个树洞’是什么地方?”
许邑的喉结剧烈滚动,眼睛迅速地在我和南辛之间来回切换。他的手撑在了旁边的梧桐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梧桐树粗糙的纹路,树影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远处的闷雷惊飞了低空盘旋的蜻蜓,我看到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咽某种灼热的真相。
良久,他才舔了舔结痂的嘴唇,幽幽说道:“这是一个我也觉得很奇怪的地方,”他的声音像被雨水泡软的梧桐叶,“那天我又一次被同学嘲笑,然后逃学了,就在街上闲逛,无意间看到了这个地方,就好奇地走了进去......”
看我们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他再次舔了舔嘴唇。
“这个地方就像一个树洞,进去的地方很窄,但里面很大,而且有很多的电脑。我第一次尝试,其实就是看到电脑上出现一棵树,然后像个树洞一样的,会跳出一行字,我就按照这个字,发泄了一堆我当时的情绪,后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对呀,你不是说有看见内心的自己吗?”南辛突然问道。随后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右手不停地抚摸小不点身上的毛,低声说,“不好意思,我看到了你和吴老师的聊天记录。”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情况?南辛怎么会看到许邑和吴老师的聊天记录呢?
让我意外的是,许邑反而没有我那么惊讶,反而耸了耸肩,说:“其实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就猜到你可能看了我和吴老师的聊天。”
接着,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是的,第二次我看见了内心的自己。感觉神奇的是,自己好像穿越了某个时空隧道,在那个地方看见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雷声更近了。许邑的声音开始发抖:“他告诉我,他是那个被我的自卑和自责不断碾碎的我。他身上到处都是伤痕,那些伤痕都是我爸爸打我时留下了。他说就是因为我的懦弱,所以他在面对校园霸凌、面对爸爸的打骂、甚至面对生活,只能像鸵鸟般埋着头,不敢反抗,不敢挺直腰杆。他还说,他从来都不是个懦夫,即便每天被现实中那个自卑、恐惧的我天天压着,他依然鼓起勇气,整理心情,努力向前出发......”
梧桐叶在骤风中簌簌发抖,许邑的喘息声混着叶片背面绒毛摩擦的沙响。他撑着树干的手背凸起青筋,指缝间渗出的树液像凝固的琥珀。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中,我听见许邑破碎的声音:“那天我从时光隧道里跌出来时,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可是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晚我一个人去了附近的咖啡馆,书包里的手机,我所有的任课老师在群里向我的爸爸控诉我的不堪。但我突然觉得要像内心的自己学习,为自己勇敢一回。”
我看见他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撑着梧桐树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
“带我去!”
南辛的声音有种裹着雨水的震颤,假发套里露出了她黑色短发的发丝,“我也想遇见内心的自己......”
我的心猛地一颤,这些天的委屈如此刻的闷雷滚滚。
“算我一个。”我说道。
雨点终于砸下来时,小不点钻进了它的小窝。路灯下,三只交叠的手掌下,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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