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以后以后

傅司衍动作很轻地回到卧室。

床上人睡颜安静，呼吸均匀，难得一次，眉心舒展，睡得如此平静，山明水净，轻易地，就消融了他这些年的戾气。

他伸手轻摸了摸她的脸，面色淡雅如雾，目光的温柔却好像要将这张脸镌刻进心底。

她身上，还留着昨夜的痕迹，暧昧的吻痕几乎遍布她每一寸肌肤…依照小兔子的个性，估计她醒来会别扭许久。

傅司衍勾了勾嘴角，看来该给她准备点保守的衣服……

苏南醒来时，睡意朦胧一双眼，手先摸索到枕边，空荡荡的……他人不在？

不知为什么心慌起来，眼里款卷散去，清明了不少。

“傅先生？”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脚步声响起，傅司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懒懒靠在门边，白色衬衣袖口轻挽，端着杯咖啡，

似笑非笑地看着床上人。

“睡好了吗？”

苏南脸一红，两手扒着被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清眸眨呀眨，看着他：“什么时候了？”

傅司衍淡淡说：“不急，想洗个澡吗？”

苏南点一点头。

“我替你放水，”他放下咖啡杯，往浴室走，“准备了衣服就在床头，你看看是不是喜欢。”

“噢，好。”

她看着他走进浴室，听见里面传来水声，好像每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都很温柔，她笑眼弯弯，拿起床头的袋子，不是什么昂贵的奢侈品牌，再取出里面的衣服，简单大方，布料也柔软舒服。

他照顾她的心思，连衣服上的吊牌都已经拆掉了。

她将衣服重新收进袋子里，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身下却酸得厉害，半夜里起来的时候后作用还没这么强烈……

苏南试着走了两步，决定不为难自己，先在床沿边坐一会。

傅司衍从浴室里出来，一身温热水气，见她正坐在床沿盯着地板发呆，不知想什么，他走过去，微躬身，凑近她。

“能动吗？”

苏南抬眸，迎上他带笑意的目光，脸微红，还来不及回应，已经被傅司衍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大步往浴室里走。

他将她放在浴缸边沿，指腹凉薄，抚摸上她脖颈处的吻痕，气氛顿时暧昧起来，苏南尴尬地盯着旁边热水，听见傅司衍的声音响在耳侧。

“…能自己脱衣服吗？”

她慌忙点头。

傅司衍被她窘迫的模样惹得笑起来，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转身离开。

苏南松了口气，脸上热得不行，开始脱衣服，刚泡进水里，忽然听见推门声，她下意识地往池子里缩了一下，没有人进来，只伸进来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将一袋衣服放在门边，随后关上了门。

那是她忘在床头的纸袋。

苏南视线不经意垂落在身下水面上，倒映出她自己的脸，瘦削精致，看不清面色怎样，一双眼睛里却好像藏了三月桃花，将绽未放……

傅司衍坐在客厅沙发上，门外引擎声熄火，傅清绝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他知道，傅司衍名下有别墅不少，遍布了世界各地，只有浅弯这一栋，他不能进，因为他视它做家，他独一无二的地方。

傅清绝看着里面沙发上的人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双手插进裤兜，眼里有几分讽刺的笑意。

在他看来，傅司衍仍然是当年那个孤小子，说句不好听的，野种而已，从来没有过家，所以才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看得金贵。

他知道什么叫家，一家三口，天伦之乐，而傅司衍的家，觊觎别人而来的，别说是傅司衍不让他入内，就算他大开房门，他也未必愿意踏进去一步。

傅司衍恨着他，他又未尝不是，只是他说到底是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哥哥，他不懂得的道理，看来他日后有机会还得教教他。

这些心思，在傅司衍的白衣一角出现在他眼底，就消散无踪了，傅清绝微笑。

“早上好弟弟，你还有半个小时出发，借用你十分钟聊聊。”

苏南梳洗完，身上清爽了不少，下楼，早餐在桌上摆好，傅司衍却不在客厅，她喝着碗里粥，明亮的眼眸转了转，视线飘过落地窗，看见站在外面的两个男人。

一黑一白，都是身形修长挺拔。

白色那个，自然是傅司衍，他背对着她，白色衬衣在阳光下圣洁得几乎晃目，周身气息却很沉淡，站在他对面穿黑衣的男人，苏南从没有见过，只觉得他眉眼跟傅司衍隐隐有几分相似，不留神多看了两眼。

那个男人却留意到她的注视，一挑眉，目光就追逐上她的视线，脸上浮现饶有趣味的笑意。

那样的笑容让人很不舒服。

苏南皱了皱眉，换了个位置，背朝着窗外，安安静静的吃早餐。

傅司衍没有回头，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看什么，神色很淡地开口：“再看下去，我就把你眼珠挖出来。”

口吻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

傅清绝收回视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是未来弟妹啊……真稀奇，我不知道，原来傅少也懂得爱人？”

傅司衍神色更淡，没有开口。

傅清绝却感受到他周身攒起的暴戾气息，看来这块儿雷区他是碰不得，傅清绝含笑后退。

“祝亲爱的弟弟，得偿所愿，日后幸福。”

这八个字的嘱咐，从他嘴里出来，多少真诚多少讽刺，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屋外引擎声响起，渐行渐远，苏南才转过头，重新望向窗外，傅司衍一人站在那里，沐浴晨光，片刻，转过身来，四目遥遥相对，他眼里压抑着什么，她看不清楚，只朝他弯了眉眼，笑颜温柔。

傅司衍微微笑了，迈步进来。

“吃完了吗？”

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走？”

对于刚才屋外的陌生男人，却一个字都不多问。

“现在。”

傅司衍抽了张面纸，替她擦拭干净嘴角。

苏南却忽然伸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她刚刚洗浴完，掌心里温热灼人，她迟疑出声。

“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只怔愣一瞬，反握住她的手，俯身，浅吻在她眉心。

“我没有不开心，”他温言，“我只是觉得不真实。”

渴盼许久的东西，真正出现在身边，出现在眼前的那种…不真实感。

她轻轻笑了，却说起四六不着的话。

“因为我是家里长女，以前，爸爸会叫我阿南，说念着像个男孩子，以后要跟他一起照顾妈妈，照顾弟弟，爸爸过世之后，就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还有点怀念呢…”

她咬了咬下唇，羞赧却执拗，眼里晨星微芒，亮亮地看着他。

“傅先生，这个称呼独一无二，你愿不愿意要？”

傅司衍微诧。

……她记得。

睡意朦胧时，他缠着她的话题，一字一句，她都记得。

无声处听见惊雷响，心神齐晃过后，归于安宁。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轻缓却郑重。

“要。”

她摇头晃脑地，难得玩笑，手指在他掌心一圈圈画着。

“要了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她说，“我虽然青春正盛，但是一点也不活泼可爱，虽然不算笨，但是在你面前也够不上聪明，虽然皮囊不错，但是这世上佳人不少……”

她有那么多虽然但是，一如既往地，在他面前，将自己放低，将底牌一一摊开，告诉他，你看啊，其实我跟你一点都不配。

不过，有什么东西终归不同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傅先生，你既然答应了，我相信你，以后如果你对不起我，我就会离开，永远都不回来。”

这个傻姑娘……

傅司衍将她的手拉近胸口，让她掌心贴着他的心跳，一字一顿。

“没有那样的如果。”

久候幸福，如期而至，谁又能拒绝？

她守着她的镜花水月。

他护着他的独一无二。

却不知，以后以后……命运玩笑起来，终究把什么都生生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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