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相公难为

林忆顿了顿，“金贵这趟带了青竹回来，今日她重新过来侍候了，我这边少个对外的人，用着正好。”

“你自己觉得好就行。”李长泽走近案前，扫了一眼案上摊开的册子，“还要多久？”

本是等着他，顺带看的，林忆这会子改了主意，“你自便，不用管我。”

男人便在她面前的圈凳上坐下：“我等你。”

“随你吧。”

林忆把手上的帐册慢慢看着，对面的人等得气定神闲。

她看完手上的，又换了一本，眼看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恰好沐浴热水送来了，他便起身：“我去去就来，你如果完事了，且等着我。”

没有等林忆回答，先去了。

确认他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净室，林忆才颓然叹了口气。

说到底李长泽也没什么错，她只是今日突然想到了，他们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倘若顺利的话，终于在一个数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地方俯视众生。

那时他们会过怎样的日子呢？

没错，林忆这时终于想到了三妻四妾这个词。

他们本是村野出身，条件约束了那些村汉子，他们不具备左拥右抱的资格，长久以来，就都习惯了只有一个娘子。

但是男人们的劣根性，只要有那个条件，他们的心思变化太快了，谁也不能保证一生只专情于一人，她认识的人里，她亲生父亲算专情的了，也有一个酒醉后的她结果在这里。

她那个便宜公爹，临老入了回花丛，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最终家破人亡。

谁又能保证李长泽能对她一心一意到的终老呢。

适才盼春那个样子，明明李长泽也主动回避了，她还是抑制不住情绪往一面歪了过去，她娘当初甚至没有盼春这种怯生生的羞涩挠人心痒，只几杯黄汤，就多了个她。

哪一日李长泽如果也灌了两杯黄汤，弄出几个她这样身份的儿女，她到底要不要认这盘帐。

林忆啪地合上帐本。

“盼夏。整一盅冰镇莲子汤送来，带莲芯的！”

盼夏忙应了声，大秋日的，哪来的冰备着，张罗好一会才送来。

她喝了几汤匙，慢慢压下心口的郁气，搅着汤水发愣。

李长泽便是在这时出来的，刚沐浴过，水汽蒸腾地出来，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容，彼时林忆正出神，自然也没注意到他一瞬冷下的面色。

大掌在盅面贴了贴，男人的声音比那盅冰镇莲子汤还要还冰。

“明知自己是小日子，做什么还要喝冰饮，就算不是小日子，深秋了，喝两碗莲子汤降降燥可以，现在是喝冰的时候吗？”

李长泽的脸用锅底形容都是委婉的，说出来的话语也是又冷又硬。

林忆不知怎的，霎时只觉得加倍的委屈，心里的小人泪流成河：他吼我！

无辜的杏眼瞪得又大以圆，眼角浸出一尾潮红的雾气。

李长泽撇开头，叫道：“盼夏——”

守在外头的盼夏，把里面两个主子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她头一回见大人用这样冷的调子跟夫人说话，吓都吓死了，也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闹成这样。

听到叫她，忙低头进来。

李长泽指着那盅冷汤道：“撤下。以后再在不适宜的时候让你主子吃不合时宜的东西，我只找你们说话。”

盼夏几乎是抖着手，捧了盅撒丫子就退下了。

李长泽转身取了件外衣披上，手里拿着布巾过来，放缓语气道：“帐册你也不看了，过来帮我绞发？”

林忆直接背过身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只觉得今晚的委屈上天了，她很快又联想到，以后人老珠黄，不知道还要受多少比重十倍百倍的委屈。

——更气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

林忆心想，他定是厌恶了。

只听男人叹了口气，把布巾丢到一边，近前双手把人板过来，与他面对面。

林忆低着头，就是不肯抬眸看人。

李长泽道：“今日到底怎么了，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说出来，让我死个明白。”

林忆不语。

“行，那我来说行不行。我不该跟盼春说话？”

沉默。

“我没有亲亲你，你不高兴？”

“我没有。”

李长泽眨眨眼：“那是我没有抱抱你，所以你不高兴。”

林忆抬眸，“才没有，你乱说。”

入眼却是对方满含促狭笑意的目光，便知道自己钻人套里了，羞怒交织，语拙又打不过，又要转身，这次没成功，一股温柔的力量把她定在原地。

李长泽追问道：“真的啊？”

林忆才又想辩一句“没有”，小嘴微张刚要说话，便教眼前人堵了个严实。

一个结实有力的浅吻，很快被放开了。

林忆怒道：“你……”

再次被堵——结实有力的——浅吻！

“你……”

吻！

林忆气笑了：“别以为……”

李长泽捧住她脸的双手未撤，定住那颗不安分的小脑袋，又双叕将她樱唇堵了个严实。

她彻底绷不住笑了。

男人又轻啄了一下，用气声道：“笑了就是不生气了，丫头帮相公绞个发行不行？”

林忆看他发梢到处滴着水，还是有些心疼，他在外面跑了整日，本就疲得很，自己不闹这么一出的话，两人这会早该歇下了。

默默去拿了布巾，李长泽自动自觉就近她的位置随意坐下。

微黄烛光下，一个用布巾细细吸头发上的水迹，一个安静坐着顺带闭目养神。

尾声的时候，李长泽开口了：“院子里容不得有其它心思的人，明日我出面把盼春处理了，换几个人吧，咱们人手多，总能换着合适的，用不着将就。实在不行，换几个年纪大些的上来也无妨。”

林忆顿了一下，没接话。

发其实干得差不多了，她索性丢了布巾，径自回到床榻边坐下。

李长泽在她后头过来，一落榻，就把人抱紧了。

“咱们有话说话，把话说开，不要过夜，不然明日我一早出门了，你是不是还要多生一整日的气。要是我明日不幸，出门有个不……”

林忆捂住了他的口唇：“不许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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