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浣纱楼二

既不突兀，也不失礼，分寸拿捏极为精准。

燕洄姑娘优雅起身，福身施礼，口中砾声如秋鸟鸣叫，清冷中透出微微欢欣之意，“多谢贵客！”

现场众人随之回神，花票如雪般往舞台掷来，但这些人未必有二楼贵人的力度了，好几枝甚至不小心砸到了燕洄姑娘身上，惹得她频频蹙眉，颇为狼狈。

红牡丹急得叫到：“各位大爷别心急，喜欢燕洄姑娘的心是好的，可别伤了人，这就不美了。”

有几个打杂的小厮，这时走上看台，在燕洄姑娘的身前，排起一道人墙，挡住了花票。

群情汹涌之下，忽有一人往舞台冲去，看场的人一时不防，竟被他冲破人潮与看台阶梯，径直往台上。

看场的人措不及防，台上的人更是万想不到，这当口，人墙看着人过来，都怔愣原地，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这人是怎么上来的？

那人毫不滞留，上了台，就扑向燕洄姑娘，他边跑边张开双臂，这舞台乍一看不小，实则也不大，一个成年男子，只需几步就跨完了。

男子直直冲过去，直接便把人抱住了。

那道人墙这才反应过来，一起都去扒那男子。

那男的面上泛起一种酒后的潮红，喘着粗气大喊：“燕洄姑娘，我欢喜你，日日都想与你共度良宵，可是我日日来，都翻不到你的牌子。”

男子喊完这么几句，又是一阵大喘气。

箍着人的双臂却极有力，几个人用尽力度好容易才扒开一点，见他如此，忙趁着他这一松气的时候，想一举把手弄下来。

没想到那男子手臂是松了，手指还扒得极紧，人墙兄弟们这一扒不要紧，只听“刺啦”一下，燕洄姑娘洁白的衫裙被撕开一道口子，布料顺扯而下。

就算是青楼的姑娘，也有作为女子的基本德仪，衫裙划拉开是何等的大辱，这事轻则惹一场笑话，重则就连身在青楼也名声不存，以后再想像之前一样，以头牌的待遇接客就无比艰难了。

燕洄姑娘难堪不已，她抿紧唇线，看向台下的红牡丹。

视线所过之处，尽是那些平日对她求之若鹭的人指点。

“啧，肌肤胜雪，只可惜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真想捏一把。”

“往日端的架子比谁都清高，这下倒不必端了，大伙尽可看个痛快。”

“真想摸一把，看到底是不是如传说那样嫩滑细致。”

“……”

她眼眶一红，泫然若泣。

红牡丹这时也气得咬牙，培养一个头牌何其艰难，竟然让这鲁莽男子就这么轻易毁了，她使了一记眼色，让人拿了件披风上去接应，自已则准备上台善后。

燕洄姑娘见求救无望，目光又飘忽地往二楼雅间那处去，身姿不由自主摆出一副更弱的姿态，平日高高在上的清冷伶人，这会这么低微求庇护，是个男人都受不住。

这么一眼，已经有男子准备叫价红牡丹让人了。

二楼雅间位这时有人朗声道：“燕洄姑娘‘秋记’之曲，曲艺绰绝，如影音绕梁三日不散，我家主人今晚听之心甚悦，若能日日听闻，实乃人生快事！红牡丹，我家主人愿以白银千两替燕洄姑娘赎身，不知浣纱楼可否割爱？”

此言一出，全场有瞬间的静寂，接着是更为嘈杂的喧哗，一会功夫，目光都聚焦到红牡丹身上。

但见她一扫刚才的颓丧和恨意，脸上笑得像天上掉银子一样。

“千金易得，有情郎难遇，这也是燕洄姑娘的福气，这等成人之美的好事，浣纱楼自然愿意！”红牡丹说得好听，在场酒没过脑的人，都知道她是因为那千两白银。

浣纱楼里的姑娘，最鼎盛时京师里的贵人看中了一位花魁，赎身银子也不过六百八十两。

这千两白银的叫价，让燕洄姑娘瞬间从谷底弹出，回至顶峰，甚至打破了浣纱楼经年来的头牌续身记录。

燕洄姑娘也从人人可议，到没人敢多言一句。

二楼雅间那里坐的是什么人，在场的人都心中有数，但凡没醉死，都知道今晚这事至此就算是结束了。

只有冲上去的那名醉鬼，听到红牡丹满口应承，只觉得人生可耻，垂涎已久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他人的所有物，碰不得看不到。

他急声接道：“我出一千一百两，卖给我！”

刚松下心头大石的燕洄姑娘脸黑了几度，这人不仅看不清形势，还言语粗鲁无状，居然把她当成东西想任意买卖。

她想也不想，挥手一巴掌过去，巴掌一出，她就后悔了，一届青楼女，她善不了这一巴的后。

但她已经在浣纱楼摸爬滚打数年，早已熟练拿捏人心，此时马上摆出一副受尽侮辱的决绝样，哀斥道：“妈妈亲口应承，奴家已经是有主的人了，你此举为何，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任意作践人吗？”

一串清泪随着尾音落下，滑落脸颊。

林忆看得咋舌，世间女子情态，竟能做到如斯地步，难怪可以引得这么多人前赴后继，为她花银如流水。

见她流泪，台下的人就跟疯了一样，往前推挤着，有些人口里嚷着：“姑娘别哭，别哭，我们没有冒犯之意。”

这数股人潮往台中间涌向，二楼雅间里的人语调没有平伏，说了一句：“护着燕洄姑娘。”

有几道男声齐声道：“是，主子。”

与此同时，数道人影自二楼飞身而下，其中两人挥开人墙在离燕洄姑娘三人位的位置站定，一左一右一前后这样站定。

另几人则在台下及阶梯处挥出一股气息，在场的人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堆力，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回。有些人退之不及，摔倒在地，继续后退者又踩上去，一层一层的，层层递进，摔倒者越来越多，便有人骂将起来：

“操你妈的，看看老子是谁，撞倒老子，你多大的脸赔起吗？”

“不是我啊，田老爷，是前面那孙子撞的我！”

一时吵吵嚷嚷，  终于人层还是退到了林忆他们这边，杨斌自觉挡到她跟前沙着声道：“公子小心些。”

说话间，有四五名男子就这么撞了过来，一阵酒气冲面过来，林忆蹙紧秀眉，刚要避开，其中一人眼看要倒，伸手就抓着她的手臂借力。

杨斌怒道：“快放开我家公子。”

那人站起来，没有半点理亏之意，还嬉皮笑脸道：“都是男的，借力扶一把怎么了，何必斤斤计较，小兄弟好生小气！”

杨斌气得不行，一脚把那男子踹翻在地，怒道：“凭你也配？！”

林忆瞥了他一眼，压下心底惊疑，道：“先走再说！”

没想到那男子马上爬了起来，又要来扯她，道：“借你一把力而已，你敢踢我，以为你是什么金贵之人，不给老子好好赔罪，别想走出浣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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