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乱民进村

有几个人围上去，一个老孺说：“不中用了，丢了吧。”

孩子的娘没说话，人群散开，她抱着个八七岁像条柴一样的黑孩子半坐半瘫在那里，盯着一处目无焦距。

后面有个人踢了她一脚，骂道：“快走，空出来了，要是有人插上来，我打死你。”

那女人一动不动，后面那男人急了，一把揪住她后衣领，直接往空出来的地方拖拽过去填上，刚断气的孩子被她好好抱在臂弯里，跟着一起被往前拖动，地上发出嚓嚓的双重摩擦闷响。

天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李长泽心硬得像冬天的石头，转过身往李家村方向出镇。

走一个多时辰，远远看到李家村的牌坊，他拿起背着的水皮袋喝了口水。他身高腿长，脚程算快的，换别个约莫能走到天黑去。

李长泽回到荒山小院，在屋后用凉水洗了把脸，稍稍压下那丝浮燥。

林忆见他脸色不对劲，以为热的，端出一碗水镇着的凉果子，李长泽吃了几颗，把契纸给小妻子就回了房，也没看书，蜷在床上睡着了。

傍晚林忆叫他起来吃夜饭，发现他有点低烧，给他搭了块湿帕子，又另外熬了点细粥叫醒他喝了半碗。

半夜里，李长泽忽然烧起来，一直呓语不断，林忆抱着他轻轻地拍，像母亲轻轻哄着幼小的婴儿不要害怕，那感觉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好像在什么时候，他真的享受过这等待遇，令人眷恋又向往。

林忆起身把家里备着退热的药煎了一剂，哄着他喝下又散了一身汗。她忙前忙后帮他擦洗清爽了，李长泽才再昏睡过去。

清晨山间的鸟儿欢快叫着，晨雾很大，厚重打在鸟羽上，但不影响它们震翅高飞。

睡醒的李长泽，身上松快了不少。

他看睡得不太安稳的小妻子，在她额上轻轻碰了一下，轻声道：“我好了，你好好睡。”

林忆摸索到他的手，被人在手心捏了捏，她翻个身陷入憨甜的梦里。

李长泽穿衣下床，天麻麻亮，他自已到后山转了一圈，仔细看有没有漏出端倪。

回来时李木柱两口子已经到了，见着他回来，叫了声东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跟着其他人改了这个称呼，李长泽点点头：“咱们村里现在有多少壮劳力在？”

“都闲着呢，原本有好些出门找活计的，现在也回来了，流民逼的。”

李长泽不置可否，继续道：“丫头用五十两换的那些山，手续都过齐明路了。你这两日带人去种地标，早点分清界限，她有什么想法，也能随时用。”

李木寿也到了，脸色不大好。

李长泽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不知怎的，有流民进村了，我刚才过来，在路上见着俩。”

“镇子上的官差不是前日才收走施粥的银子吗？”

“现在有人说，镇府光收钱施粥，根本就没有其它措施，这些流民在镇上如果呆不下去，想去哪去哪，没人管。”

只要不进县衙大门，去哪都行！

“岂有此理，那我们的银子不是白筹了？这全是压箱底的银子，不是为了保平安，谁肯拿给他们。”

“快别说了，咱们这算什么，东家一下子拿的是五十两，换成五万个铜板砸地上，还留个坑。”

李长泽道：“咱们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每人拿了条小臂粗的棍子，叮嘱周氏把院子门抵紧，往李家村走。

雾大得像在下绵密的细雨，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肩头。

村路上寂静得不像寻常。

“怎么回事？”李木柱皱眉。

“感觉都没人了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不合理，如果只是几个流民，李家村这么多人，第一反应应该是看热闹而不是藏起来。

“你们不是说，只进来几个流民？”

李长泽忽然道。

“是啊，我过去荒山小院的时候，就进来几个人，路上也只碰到两个，饿得弱鸡一样，不然我哪放心去开工。”

“那牌坊那边是什么？”

他遥遥对着牌坊那边一指，只见那块黑沉沉的一小片全是人。

还有小掇黑块散落在另一处。

有人提醒道：“木柱哥，那是不是你家？”

“我的天爷，这是怎么回事？”李木寿喊着，拔腿就往那边跑。

李木柱脸一白，人已经下意识跟着跑起来了。

几人拎着木棍，带着股拼命的架势飞奔而去。

有人先看见了他们，远远就有人喊：“木柱兄弟，你快点，你老子、娘可怜哦。”

“哎哟，我的头，”人群里有人喊道。

“放手，你个混帐，我去你妈的！”

“大富，你卡死咯，看我弄死他个龟孙。”

“……”

一群混战中，这些出声的，全是李家村的人。

与之撕打在一起的流民全都闷声不吭，只顾往死里纠缠，闷声出手。

李木柱冲进人群里，扒开一个，看了一眼不认识，一拳就揍了上去。

那人也不是个吃素的，只闷吃了一拳，直接埋头拦腰把人抱了，一起滚到地上，李木柱的的棍子没发挥作用，就滚在一边。

李木柱的手扒扣在对方的脸上，他是干工地干粗活的手骨力，扒上去就跟蚂蟥似的，撕都撕不下来。一旦拉开一点距离，就是蒲扇一样的大巴掌扇下来。

这些人打架没有章法，就是一对一，一对几，打着打着就都滚到一堆去了，李长泽指点跟来的几个短工：“只要不是李家村的，抡起棍子就打。别给他们空出手来。”

牌坊那一群明显还是在观望的，就这么远远看着，就是不过来，这几个人也许是这些人里的刺儿头，去哪儿都敢先捅缺子，捅出习惯了。

或者做这个刺头能让他们比别的人多得点好处，但要放任他们在李家村打家劫舍，李长泽不答应！

乱棍抡下没一会，这些刺儿头就软了下来，在拳头与棍棒间寻着每一点空隙求饶喊，“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们吧，再不敢了！”

大热天李长泽的语气渗着冰：“拿绳捆死了再说话！”

里长这里颤巍巍出来，他的一边眼窝凹下去好大一坑，直觉这眼是不是要废了，下腮位却肿得老高，老泪纵横道：“贼子进村，李家村没有宁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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