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流民来袭

这些人基本都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他们都是很远的城镇逃荒过来的，李家村的蝗灾，那些人比他们早经历至少两三个月，进程基本相同，没收上粮，再是等不到天水，没有赈灾不说，赋税不减反增……

多方重压之下，第一批活不下去的人，奔往外乡找活路，然后越来越多的人，都跟上了逃荒的大部队。

数月之后，逃荒大队变成了流民，死的人越来越多，引发疫事。各方城镇官员，怕处理不好，影响政绩，对他们更是避之不及！

李长泽控着骡车尽可能小心的避着行人，他刚在城里最大的米铺定了两百担粮出来，粮店没有这么多现粮，要各个镇子调货，刚好约定晚上送上门。

他把骡车停在包子档旁边，没有下车，对隐在屉层后的档子老板道：“老板，两个大肉包子，两个素菜包子。”

“好嘞，客人你稍等哈，马上给你拿。”老板嘴里应着，动作熟练飞快的揭开屉层，分别夹出两个肉包和两个素菜包，用油纸打包好递给他。

李长泽道谢接过，递给他一角碎银子。

趁着找钱的功夫，李长泽道：“今儿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难民似的人？”

包子档老板：“流民进城了啊，打天远的城镇来的，谁能想到他们还能到咱这小地方来。”

“这么多人，咱们城小，哪弄得住，城官就没出来处理？”

辽城的官员没想过这些流民能山长水远到他们这偏远之地来，根本没有提前拟应对措施，流民入城之事措手不及，想要控制的时候，为时已晚。

“谁说不是呢，昨日下午只有零星几个，守城门的大哥也没当回事，今日都进城了，城官大概也在伤脑筯呢。喏，找你的钱，拿好。”

李长泽接过钱，把车赶到一处僻静处，才停下来，拿出一个肉包子就是一大口，看着不是走过的这些又脏又瘦的走难人员皱眉头。

他于朝政一块没有涉猎，也知道改朝换代才两代帝皇，就流民四起，这绝不是什么盛世兆头。

正兀自深思的李长泽條忽感到被什么盯上了。

他回神一看，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无限放大在面前，是个干巴巴的脏丫头。

李长泽暗暗被吓了一下，脸上没表现出来。

那双眼珠子在那张瘦到脱相的脸上，显出非同寻常的圆大，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肉包子一眨不眨，舌尖在干涸的嘴皮上扫过，留下浅淡的一点水印。

李长泽：“想吃？”

脏丫头迟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舌尖忍不住又扫了下嘴皮。

李长泽没有多想，正准备去拿另外几个包子打算分她两个。

下一秒，他的动作顿住了。

不远处，好几个难民的一样大人小孩，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这边。随时准备着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动手抢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李长泽后悔刚才没长个心眼，不应该单独一人到这种僻静的角落。

他动作自然地在车把处擦了擦手，把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掰下一半递给她：“我就一个，分你一半。”

脏丫头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抵过诱人的肉香，一把抢过，直接一口全塞到了嘴里，两只脏手兜着赶着往嘴里硬填。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人已经冲了出来，被她直接硬吞的举动刺激得一个个脸酱目赤，发了狠似的扑过来。

李长泽忙叫那她：“快走！”

这势头怕是要撕了这丫头片子！

脏丫头半个肉包落肚，菜色小脸硬撑出一点精神头，听到他的话，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他。

李长泽急了：“快走！”

她还是不动，眼里反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他正奇怪，最先扑来的其中一个，已经到了他们面前，抓过来的手向着的却是李长泽。电光火石之间，他條地想通了脏丫头刚才的眼神。

容不得他再想更多，李长泽轻轻一拔，把那脏丫头拔到一边，长年干活的他，身手迅捷灵敏，鞭子一甩，骡子发出一声嘶叫，嗒嗒嗒地跑向闹市街中。

那些人还妄想硬扒住车尾，李长泽这下没对他们心软，几鞭子过去，扒着车尾的几只手皮开肉绽。

那两三人惨叫着齐齐松了手,他余光瞥了一眼，手多半是要废了，夏日炎炎，这些人没钱医治，一旦化脓感染，必死无疑。

李长泽心中某个隐秘的地方像被针刺了一样。

一柱香之后，骡车掉头，又回到那个街口。

刚才的好几人，现在只剩下手残了的那两三个，反而那个脏丫头不知是半个肉包填补了长时间以来亏空的油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居然带着一点餍足的神态，瘫坐在墙角边昏昏欲睡。

看起来跟他们也不是一起的。

骡车的动静没有引起他们半点兴趣，李长泽蹙眉看了一会，把车上刚抓的几副药丢到那三人的位置。

正在意念治伤的三人被药砸中，先是看了一眼是什么东西，再回头看人，一看是他，谁也没有动作，死灰似的眼神登时凶神恶煞起来。

脏丫头这才微微抬起半条眼缝，也没有因为吃了他半只包就多看一眼，又趴上继续装死。

李长泽微不可觉地轻嗮，拍骡往回走。

刚到街口，又被拦住了，这次大概是一家人了，两个老的，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男青年。

都脏兮兮的，区别于其它人的不要命般的流氓行为，这几位举手投足都很有一种特别的范。

那青年拱了拱手道：“请小哥行个方便，给在下母亲一点吃的，她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

李长泽这才细看那妇人过分苍白的脸，想是染了疾又一路奔波，又注意到青年不自在的脸色和微微挺直的脊骨。

青年见他不应声，脸色越加发窘：“只给在下母亲就行，父亲与在下都不用。”

李长泽沉思了一下，隐隐又感觉到几道并不友善的视线扫射过来，真要给这一家三口点吃的，只怕他车还没走，这三人就让抢得渣都不剩了。

“跟过来吧。”

他低声道：“离远些。”

青年闻言再次微怔，很快他也发觉了四周恶意外露的过分关注。

等骡车行出好长一段，三人才慢腾腾跟上。原本想着趁机打个劫的那些难民，一看没戏，也散了去。

李长泽在小食店等了一小会，三人才到。

“三位请。”他已看出这一家大概就是一时落魄，言语间更多的是以礼相待。

“店里他们不敢随意靠近，怕被轰被打，你们放心吃饱再出去就是。”

青年不难看出之前的仪表出众，此时也红了俊脸，道：“兄台大恩，来日有机会，定当涌泉以报！”

小心的扶了他母亲入座。

年长者也略一抱拳，坐下，三人享用了逃荒这么久以来，最安稳最热乎的一餐。

“哟，这不是书袋子一家嘛？怎么，今天有钱吃得起馄饨了，不是一文钱都拿不出了吗，欸，我说老板，老板！你们问清楚哦，这三人可是没有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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