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惊雷

“温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你这是要恩将仇报吗？”宇文泰紧张起来，舌头打了结，花言巧语登时噼啪报废。他努力把脖子抻到自以为最细。

        “你个好色之徒，我恨不得，恨不得戳瞎你的眼睛。你，你究竟看了多少？”

        “虽然姑娘被一览，无余，但一时情急，我哪有心情看那个啊？你拿这、这把绝世短刃，可千万当心，当心手啊。”

        他一眼便认出了兵器世家安定梁氏的杰作——飞白短刃，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匕首是温宜让的挚友安定梁氏嫡女梁婉相赠。它用黑曜石制成，坚硬而锋利，一头猛兽都能被立时剖杀。

        “你……无耻，卑鄙，下流……你……趁人之危，你……”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又急又气又伤心，只听匕首“当啷”一声击地，眼前的女子便哭了起来。

        宇文泰见状，知道玩笑开大了，心想，她还是个闺中小女儿，虽然有点天不怕地不怕，却也终归男女有别。温氏何等高门贵户，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于是他愧悔道：

        “是我不对，情急之下救你，虽未污你清白，毕竟男女有别。我发誓，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否则，我不得好死。”宇文泰一脸赤诚和决绝。

        温宜让哭得更凶了：“你不要说出去就是了，谁让你去死了？”

        “说是自然不会说的，莫非姑娘舍不得在下死？”

        这话一出口，宇文泰悔得肠子都青了。本来人家不想杀他，他发个誓也就行了，倒还要将嘴贱进行到底。这下又惹得这女子非要找匕首和他拼。

        “错了，我错了！”这下轮到宇文泰要哭了。世界奇妙，一物降一物，一点不假。

        二人就这么一个哭，一个干着急地杵着。等她心情平复下来，两人之间的芥蒂也就消失不见了。

        老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她这反倒要恩将仇报，是极其不符合温氏家训的。

        他拿出手帕向前欲要递给温宜让。

        温宜让刚刚平息下来，见他靠近自己，又说这么轻浮孟浪的话，于是防备心又上来了，她双臂交叉相抱，满是敌意：“你，你要做什么？我，我母亲，我家部曲可都在外面呢！”

        “好好好，手帕，我放案几上。”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说：“退5步，转过身去。”

        宇文泰依言照做。

        “你还真是无耻呢，我翻遍了正传野史，从未见如此厚脸皮之人。”温宜让没好气地拿起帕子，把眼泪和鼻涕擦了个干净，似乎将自己的恼怒也一起抹去了。抬头看那人，他正像个面壁思过的小孩子，乖顺得很，不经意间，自己脸上已经露出浅浅的笑靥。她觉得这宇文泰可恨倒是可恨，竟然还有点儿可爱。

        “还有一事，我的绿酃酒是不是你截胡了？”

        “哦，姑娘的酒？莫非我那酒坛子上落了你的芳名？哦，想起来了，我的确买了一壶大魏好酒，姑娘可是要在下让与你？”

        “横刀夺爱，小人嘴脸。”

        “姑娘说得是，我可从没承认自己是个君子”，一番峰回路转，毕竟柳暗花明。宇文泰终于放松下来，一侧嘴角轻扬了一下。

        “你哪知道，这酒我日思夜盼。本来它刚到晋阳城，我能得到的，没想到撞见了鬼，伤了腿……”她遗憾地说。

        这下宇文泰有八分确认昨日的女子，便是眼前人：“哦？竟然有这等事？在下倒是好奇，姑娘的胆识，是会被几个小鬼吓到的吗？哪怕截个死囚犯，以纤弱之躯挑战武林高手，也不在话下吧？”说这话时，他直视温宜让，把人盯得发毛。

        听到这话，温宜让像被点了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糟糕，这家伙认出了我？这事非同小可，如果他识破了，可就来了大麻烦。

        “你，你说什么，我哪有那本事。”她先前的勇气早跑到了九霄云外。

        “你今日不是来这里过重阳节的吧，怎么会掉晋水里呢？”宇文泰言归正传。

        “我来帮朋友跑一趟腿。”她今日是受阁中事务缠身的林诺所托，来明秀寺查探。没成想，自己在佛殿前的长明灯一旁刚露面，就被一个小和尚拦了下来。他眼神警惕地看着她，并非常严厉地告诉她，这是佛家圣地，只有供奉的香主和家人才能来此。

        她本来觉得这里有蹊跷，想回家让母亲也移灯来这里供奉，却在晋水旁边被推了下去。

        “腿跑完了吗？”

        “我们有那么熟吗，有没有跑完，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只要别瞎跑，安稳回家就行。否则，救你一次是运气，救你两次就是那神话传说——不可能的咯。”

        突然，窗外一个黑影闪动，两个人顿时警觉了起来。

        “此地人多口杂，不宜久留。你还是先回府的好。记住，落水的经过，千万不要与外人说起，当从长计议。”宇文泰将飞白短刃捡起还给温宜让，然后使了一个眼神，两人不再交谈。

        二人一起出来，丝毫没有异样，这架势倒让李虎的神色异样起来。他正要问，宇文泰做了个“嘘”的动作，他也只能作罢。宇文泰送温夫人和温宜让上轿，便和李虎也回了驿站。

        一路上，温夫人心事重重，女儿却没心没肺地满脸轻松，还哼着小调，丝毫不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样子。

        “母亲，方才我见有个瞎眼的算命先生，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拦着我不让过桥，还给卜了一挂。”

        “哦？挂上怎么说？”

        “母亲你看：

        宜让何辞让？

        不得莫强求。

        凡尘拂了处，

        摩尼换千秋。”

        看了此卦，王夫人一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却一句话也没说，只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母亲，子澄哥哥今日就要走了。”这一句轻声细语，犹如注入了万钧之力，把王氏说得怔在当地，泪流满面。她和夫君温献早就知道是女儿救了他的哥哥。他们觉得等风波过去，长子一定会回来。

        可盼来盼去，却是生将别离的消息。是不是他在恨我们，那么小就丢入深宫，是不是不愿意再见我们一面，再也不认我们这狠心的父母？温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你见过你哥哥了？他还好吗，要去哪里？”王氏紧紧抓住女儿的衣袖，泪花滚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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