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永远

清晨的风里微微地带了几分凉意，如今已是深秋，秋意浓浓，浓得让人觉得多了几丝悲凉。

        朴树的树叶落满了整片道路，一眼望去，路上尽是灿烂无边的一片橙黄。

        “何忧！”，一把带着点喘息的声音在课室门口处响起。

        少年闻言抬头，许是处于早晨的原因，他的眉眼间像是带了几分散漫之意，额前的碎发也掩去了几分凌厉之色，看上去倒像是个懒散的少年郎。

        赵元白伸手扶着课室门口的门框，弯下腰重重地喘了好几口大气后，才抬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小陈跟老王让我叫你跟周解去一趟办公室。”。

        “好，我知道了，谢谢。”，说完这话，何忧又低下了头，定睛看着眼前的那一道竞赛题，琢磨着该如何把这道题解开。

        大脑飞速运转的同时，他手上也没闲着，钢笔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指间转得让人眼花缭乱。

        “你打算等周解再一块过去？”，赵元白看了一眼他身旁空无一人的座位。

        何忧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他上洗手间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说这话时，他手上转笔的手速依旧不减。

        可这话音才刚落地，钢笔便从他指间脱手而出。

        “啪嗒”一声，钢笔滚落课桌。

        钢笔掉落地面的声音让何忧骤然清醒过来，他有些僵硬地弯身把钢笔给捡起来后，就起身往课室门口那走去。

        “何忧！你不是要等周解吗？”，赵元白在何忧身后喊道。

        听见赵元白这么问，何忧顿时更加有些心慌，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后，步伐随即变得更快。

        “他去洗手间去得有点久了，我去洗手间找找他。”

        丢下了这句话后，何忧就匆匆离开课室了。

        何忧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不远处的尽头处，便是办公室。

        他这显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办公室。

        几日前的那一次上药，让他在恍惚间意识到了，他也许有点喜欢上了周解。

        这个认知让何忧在这几日内感到有点烦躁不安，这个想法是错误的，自己不该这样去对待与周解之间的感情。

        他反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他与周解之间有一条线，一条看不清摸不着的底线。

        这条底线，他既不可踏足，更不可逾越。

        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瞬间，他就想起了前几阵子自己去机场接周解的那天。

        那天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周解身上所散发着的那种难过。

        那是因为周解的亲戚出柜失败的事情。

        何忧他没敢去想象丝毫关于他俩之间的未来，不管是未来的事业发展，还是未来的感情走向。

        他统统都没去想，也是因为不敢想。

        他没敢去想自己跟周解以后会怎么怎么样，但他却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应该要学会控制好心里的种种情感。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让这些情感有得见天日的一天。

        这些是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其实对于同性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在他看来，他现在周边已经烂透了，自己再怎么烂也没有关系了。

        但周解不一样，他的身上仿佛永远沾满了光亮，宛若向阳而生般。

        他不可以被自己拉进泥潭，他要永远发光，要永远耀眼，要一直一直地，好好的。

        何忧不断地反复警告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思想有任何要跨越雷池的迹象。

        他牢牢地将内心对于周解的一切欲望压抑于深处，那就像是被困在牢笼之中的猛兽，只要给牠们一个机会，他们就能够撕开牢笼脱困而出。

        对于这一点，他比什么都要清楚。

        何忧犹自想着，脚下的步伐缓慢，忽然，他的肩膀处被人从后面轻拍了一下。

        他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一回头，果然不出所料，来人是周解。

        “刚刚回课室之后赵元白说你去洗手间找我了，我还特意回去绕了一圈，却没瞧见你人。”

        周解的手仍挂在何忧的肩膀上，脚步随着何忧的步伐而变得缓慢许多。

        何忧的身子在周解拍了自己的肩膀后便是迅速地绷紧，像极了进入警戒状态的兽类。

        他张了张口，刚打算开口说点什么把话题带过的时候，眼角处的余光便瞄见他们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见状他索性就没再开口。

        所幸周解也瞧见了，他放下了自己挂在何忧肩膀上的手，站直了身体，没再纠结于刚刚的话题。

        老王一抬头就瞧见了杵在办公室门口的两人，他忙招呼道：“快进来，你俩站门口那干什么？”。

        走进办公室前，周解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旁的何忧一眼，可何忧却是出乎他意料地没有回望过来。

        他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再深究些什么就已经走进了办公室。

        两人一抬头，就是对上了小陈跟老王两人笑得一脸慈祥的表情。

        小陈显然还打算卖个关子，只见他笑眯眯地问：“你俩知道我们叫你们过来，是什么原因吗？”。

        听见他这话，何忧他俩脸上却是没有露出丝毫不解，反而是一脸的淡定之色。

        今天是期中考出成绩排名的日子，而小陈跟老王特意让他们来一趟办公室，显然就是为了这事。

        看着眼前俩人一脸的气定神闲，小陈他们顿时就感到一阵泄气，索性就直接把话给摊开来讲了。

        小陈拿出两张成绩条递给他俩，朝他俩抬了抬下颚，示意让他们自己看。

        两人接过成绩条一看，周解的那条纸条上，尽是一排的“1”。

        而何忧的，数字则不同些，班级排名：2、年级排名：5……

        两人的表情皆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各自扫了一眼后，便收起了成绩条。

        小陈习惯性地拿起了他那个玻璃杯，喝了一口里面装着的枸杞红枣茶后，才缓缓开口，提起了上次老王跟他们说过的事情。

        “王主任不久前已经跟我提起过了，你们是不想转去一班对吗？”

        何忧跟周解都是点头，小陈看了他们一眼后，轻叹了口气，说：“按照你们的成绩，去不去一班，对于你们而言，区别也不是很大，但是这事，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各自跟家长沟通过后再作决定。”。

        何忧跟周解都是没有说话，小陈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又勉励了他们一番后，就抬头看向老王，示意自己已经说完了。

        老王接收到小陈所发出的讯号，他轻咳了几声后，问：“下年元旦过后不久，也就是第一次期末考试左右的时候全国性的数学竞赛就会开始，我打算让你俩也一块去参加，你们觉得怎么样？”。

        何忧跟周解自然是对此没有意见的，见俩人都点头后，老王脸上不禁浮现出喜色，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后，朝他俩招手示意让他俩过去一下。

        两人虽有些不知就里，但还是朝老王那边走了过去。

        两人才刚走近老王的办公桌，他们的脸色便是一僵，只见老王从他那办公桌下面拖出了一个大大的纸皮箱子。

        箱子上边的纸盖被老王一把打开，率先入目的，就是那一大摞的卷子。

        “……”，一时间，何忧跟周解都是一阵的无言。

        上次老王给他们塞的那摞卷子，他们才写了一半。

        老王脸上尽是喜色，一脸慷慨地说：“这些卷子都是我一早就准备好的了，你们拿回去练练手吧！”。

        “争取在两个月后的竞赛里，为校争光！”

        老王眼里满是对着美好未来的憧憬之色。

        何忧跟周解看到他那表情，都是忍不住地嘴角一抽。

        何忧看了眼面前的那一个大箱子，暗自咬了咬牙，刚打算上前搬走那个箱子，就听见了周解那满是笑意的腔调。

        “王主任，实不相瞒，您上次给我们的卷子，我们才写完一半左右，你这现在又给了我们这么多卷子，我们怕是会写不完。”

        听见周解这话，老王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凝，他在此之前，貌似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那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老王便是反应了过来，他笑嘻嘻地摆了摆手，说：“这有什么的，卷子这种东西，多多益善嘛！你们先拿回去，有时间的话就多练练，现在距离竞赛还有差不多三个多月，你们迟早能写完的。”。

        老王这么一说，倒是连周解脸上的笑意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何忧比较实在，知道老王大多数都是说一不二的，所以这箱卷子是无论怎么着，他们都得拿回去的了，倒不如现在就开始搬，还能早点搬走。

        箱子才刚离开地面几许，何忧的身形就顿时僵硬了许多。

        这怎么会这么重？！

        他忍不住又揭开纸盖，看了眼里面放着的东西，果然，除了一摞厚重的卷子之外，箱子底下那里还塞了很多教科书。

        他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转身跟还在笑眯眯地看着他俩的老王说：“王主任，这里面还有您的教科书，你看这…”。

        何忧他说到这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了，但老王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何忧跟周解两人眼巴巴地瞧着他，想着让他把箱子里边的东西拿少一点。

        可老王才上前瞄了那箱子一眼后，就无甚所谓地摆手。

        “那些是高三的教科书，书里边的部分内容跟竞赛题是相关的，你们拿回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得嘞，两人认命似的走上前，想着该怎么把这一大箱子挪回去寝室。

        却不曾想，老王直接大手一挥，说：“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上课了，你俩赶紧回课室自习一下吧，这箱子我晚点让人帮你们搬上去宿舍楼。”。

        闻言，周解脸上便是立时露出喜色，他忙弯身朝老王一个鞠躬，“谢谢王主任，王主任再见，陈老师再见！”。

        把这话给丢下之后，他就拽着何忧跑了，生怕老王又让他们自己搬回去。

        何忧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被周解给拽着向前跑了，两人跑在那洒满了秋日阳光的走廊上。

        他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他轻轻地动了动手腕，似是想试着从周解的手里挣脱出来。

        可周解却察觉到了何忧的小动作，他笑着回头，说：“别甩了，一会就给你松开。”。

        这一句话，顿时让何忧的思绪一阵恍惚，这句话怎么感觉听起来那么熟悉？

        他眼前的场景仿佛瞬间从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变幻成了车水马龙的街道。

        那时，跟现在一样，道路上都是洒满了光。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是清晨起始，那时是黄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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