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安

考完期中考最后一科后走出考场的时候，何忧一抬眼，就瞧见了倚在走廊边上等着自己的周解。

        “考得怎么样？”，周解原本正百无聊赖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听到了脚步声他也没抬头，直到看见一双白色帆布鞋停留在自己身前时，才开口问道。

        说话的同时，他抬起了头想看向何忧。

        何忧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抬头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周解那柔软的头发擦过了他的下颚。

        顿时，他整个人都仿佛过了电一样，怔在了原地。

        “同桌。”，周解轻笑了声，眉眼弯弯地看着何忧问：“你在发什么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公分，近得几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何忧被周解的那一句话惊得回过了神，他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两人的距离也是瞬间被拉开。

        周解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何忧。

        “没什么…”，何忧撇开了脸，像是转移话题一样，问：“你刚刚问我什么？”。

        周解笑着说：“没什么，就是问问你考得怎么样。”。

        走廊上人来人往，两人却在人群中格外地显眼，一时间，周解的声音刚好被走廊上嘈杂的声音所覆盖。

        何忧有些听不清：“什么？”。

        “没什么了，咱吃饭去，想吃食堂还是出校吃？”

        周解笑着摇了摇头，似是不太在意地挥了挥手，转身率先迈出步子。

        何忧却突然想起，开考前周解跟自己说的话。

        “记得要好好考。”

        周解仰头看向走在楼梯上的他，眼睛弯得像是月牙。

        他知道，班里的同学也知道，甚至学校里绝大部分的学生都知道，周解经常会对着别人露出笑容。

        可他却知道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周解很多时候的笑，都仅仅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当时他以一种近乎是俯视的角度看着周解时，心里却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周解他是真的在笑。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与欢喜，而不仅仅只是那种下意识的行为。

        “周解…”，两人并肩走在学校外边的路上，何忧看了眼不远处街边的篮球场一眼，忽然就想把之前的事情告诉周解。

        那个街边的篮球场，是之前何忧跟张彬恰巧碰见周解的那个篮球场。

        “当初那天我们各自离开之后，我…”，何忧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个让他极端厌恶的字。

        “我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弟弟你还记得吗？”

        何忧在一片树荫下，停下了脚步。

        周解点头，但他却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何忧，眸光沉静如水。

        “他叫张彬，患有先天性的自闭症，五六年前的时候，他才两三岁。”

        “那天我回去之后…”，何忧说到这，却是顿了顿，像是不想在这方面多讲些什么，“出了点事情，小彬他当时却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抬头看向了上方枝繁叶茂的大树，周解只看见了他的侧脸，他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可眼里却像是隐隐泛着光芒。

        “那天之后，我怕我不在的话，小彬他会出事，所以就…”

        剩下的话，何忧没再继续说下去，可周解却总能凭借着这些零散的话语拼凑出整件事情的面貌。

        周解的心脏忽然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了一样，那种感觉让他疼得厉害。

        他只觉得有些心疼，明明何忧当时的年纪也不大。

        他有点想抱一下何忧，抱一抱曾经那个年幼无助的何忧，也想抱一抱现在这个让人心疼的何忧。

        周解他这般想了，也这般做了。

        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着两个少年在这树荫下相拥。

        秋风卷起了他们脚旁的树叶，何忧只瞧见了几片已然枯黄的树叶被风吹卷着去往远方，下一瞬间，却见过了一个蓝白色的身影向前一把抱住了自己。

        周解的力道很轻，仿佛害怕惊扰到了枝头上所站立着的鸟儿一样。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何忧忍不住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小步，他的手有些无措地举起，像是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我觉得现在心里有点难受，想抱一下你。”，周解的耳朵贴在了何忧的胸膛上，感受着这副身躯里不断地跳动着的心脏。

        周围的行人不断地穿梭着这条街道，不少行人瞧见他们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但他们谁也没在意，何忧的手举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后，才缓缓地落在了周解的肩膀上。

        他轻轻地拍了拍周解的肩膀，声音是少见的柔和，他说：“都过去了，在以后的日子里，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清风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他那总是略显冷淡的眉眼。

        那双宛若总是带着点积雪的双眸，此时里头却是难得一见的暖阳。

        周解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走吧，咱上馆子去！”，周解脸上恢复了之前的笑意。

        刚刚的那个拥抱很短暂，感觉不过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可却让何忧的内心开始慌乱如麻。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内心深处开始升腾了一种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的感觉与以往的很不一样，他也许隐约地猜测到了什么，可他却强压下了心里的种种念头。

        可他看着眼前周解不断向前走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地一阵出神。

        “五六年前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天天去街边的篮球场？”

        当时周解是这么问自己的，其实当时自己对于当年的事情印象已经不是很深刻了，但他想，他也许会遗忘当年那个陪自己一块打球的男孩，但他绝对不会将这段过往遗忘。

        所以当周解提起这件事情时，几乎是同时，他便猜想到了那个男孩是周解。

        他并不打算隐瞒，但却也不太想多说当年没能赴约的原因，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

        确认了当年的那个孤僻男孩是何忧后，周解也没有追问些什么，两人也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些事情。

        可是今天何忧却莫名地有了一种冲动，他想将当初的原因跟周解解释清楚。

        虽然他刚刚所说的话很少，但他却也比谁都清楚，周解绝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很多事情他都不需要多说，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懂，也会明白和理解。

        ……

        今夜是个好天气，夜空无云，繁星点点。

        何忧刚洗完澡从洗手间里出来，他拿起搭在肩膀上的浴巾，随意地擦拭了下发丝上的水珠。

        听见洗手间门被拉开的声音，周解抬头看了何忧一眼，见他已经洗好出来，起身就打算进去洗澡，可他才刚抓起床上放着的衣服，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扭头看向何忧。

        “何忧，你背上的淤青怎么样了？”

        听见他的话，何忧的身体顿时就是一僵，何忧迅速地垂下了眼帘，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他又说了一句话。

        “算了，估计你也不会说实话，咱直接点，你把衣服撩起来我帮你看看。”

        他刚想忽悠一下周解，就瞧见了周解的眼睛，一双带着不可拒绝般的眼睛。

        何忧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是拗不过他的了，只得转身将上衣掀起。

        薄薄的白色上衣被人掀开，露出了衣物所掩盖着的皮肤。

        其实何忧的身形算是有些瘦削的，肩膀下的肩胛骨形状明显，后背上仍旧有着一大片的淤青。

        淤青的颜色已然浅淡了许多，但在何忧那白皙的皮肤上，却仍是会让人感到惊心。

        周解没说话，只是从一旁何忧的书桌上拿起了一罐药膏，开始缓缓地帮何忧擦药。

        他的指尖染上了点点微凉，沾上了药膏的手指划过何忧的后背时，惹得何忧不禁一阵颤栗。

        何忧心里开始蔓延起一阵阵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一只手，在他心口处不断地抓挠着。

        “嗯…”，忽然他就感觉到了几丝疼意，他难得地没有去刻意控制疼痛。

        那声闷哼发出的同时，他背上的那只手便是停下了动作。

        “疼吗？”

        何忧身后传来了这一声不咸不淡的声音，他没能从这语气中判断出周解此时的表情。

        他没有应答，只是死死地咬着牙，没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不知不觉中，他眼尾的泪痣处，开始变得一片绯红。

        时间漫长地让他觉得像是煎熬，可周解却仿佛丝毫不察似的，上药的动作依然是慢条斯理的。

        宛如过了一个世纪般，周解才缓缓地收起他的手，说：“涂好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可何忧却仍保持着双手撑着床边栏杆的动作没有动。

        直觉告诉何忧，他现在的脸色估计不太对劲，所以他最好还是先不要有任何动作。

        他的动作在周解看来有些怪异，周解在走进卫生间前，忍不住开口问：“你还站那干什么？你刚洗完澡没多久，一会可别着凉了。”。

        “等药风干一下。”，何忧随便扯了个借口出来。

        周解的眉头微微皱起，又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什么大碍后，才转身走进卫生间。

        “咔嚓”一声，卫生间的门被周解关上。

        听到这声音后，何忧才缓缓地把手放下，将衣服拉下来。

        远远地看的话，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异常，是与往常一样的平淡。

        但若是仔细端详一会的话，便会发现他的耳根处以及眼尾处泛着淡淡的红。

        何忧依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飞快，他看着卫生间的门口，思绪不禁一阵出神。

        他怔怔地把手抬起，摁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感受着自己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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