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宴席（一）

第八十九章  宴席（一）

王姒让太子瑕起身，赐席坐下。

太子瑕拜谢，端端正正坐到下首，，将小小的腰板挺得直直的。

周王看着他，神色和煦地问道：“瑕不在宫中跟随子师，来此何事？”

太子瑕从容不迫，脆声说：“今日子师授课已毕，母亲身体不便，瑕代母亲前来拜见父王祖母。”

“哦？”周王眸光深远，笑了起来，对王姒道：“难得瑕稚幼之年，竟也明白些许孝悌之道。”

王姒垂目淡笑，略一颔首。

周王又向太子瑕问起些日常学习的事，太子瑕一一道来，对答如流。他小小年纪，却表现得气度稳当，言谈间，句句条理清晰，堂上众人无不露出惊赞之色。

问话完毕，周王凤目含笑，似乎很满意。又坐了一会，他起身，对王姒说外出这几日，朝中积下了些庶务，正待处理，向王姒告辞。

王姒点头，柔声说：“吾王一路奔波，还望勿要过于操劳。我已命膳夫备宴，吾王哺时来用膳如何？”

周王道：“敬诺。”接着，又让太子瑕上前向王姒行礼，穿过伏拜的众人，带着他一道离开了。

堂上的人一下散去了不少，显得空荡荡的。王姒倚在矮几上，双眼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王姒可是累了？”我说，“且回寝宫歇息吧。”

王姒看向我，片刻，微微地笑了笑。“这后宫之中，人虽不少，却难有我说得上话的。我常想，若身边有一个伶俐的人就好了，不但能好好侍奉天子，亦可为我臂膀。可纵观宗族之中，竟是找不出一个合意的。”说罢，她却轻轻抚着我的手，目光慈爱：“倒是见到了你之后，颇得我心。”

我怔了怔，心头似被什么压住。

“太后谬爱。”我说，“有一事，姮想请王姒意下。”

“何事？”

“姮已经离家许久，十分思念母亲。”我说，“如今镐京之事已毕，姮有意归国，还请王姒准许。”

王姒笑了起来。

“才住了多少日子，便要归国？”她说，“你乖巧伶俐，老妇实在难舍，再留下些时日可好？若你实在想念母亲，老妇使人将她接到镐京同住也未尝不可。”

我顿时噎住。我当然不可能让母亲千里迢迢跑来镐京的。

“日后在我面前，便不必太拘束。”王姒又道，“日后，这王宫，就是你的家。回去更衣吧，换一身衣裳，哺时再过来，与天子一道用膳。”

——

回宫的路上，我心事重重。

——“姮可喜欢王宫？”

我想起了晏问我的话。

自成周初见以来，与王姒相处的幕幕场景，还有那些耐人寻味的举动言语，如电影般在脑中重现。

王姒想将我送到周王的后宫。

这怀疑，从前也曾有过。但才出来，当即被我否定。我觉得我没有如何的价值，能让王姒看得上。

但就在方才，王姒已经把话挑明。

她只是将此事告诉我，并没有要问我意见的意思。

“君主。”

正当我思索着，寺人衿走了过来。

她手中捧着一叠崭新的衣裳。

“这是王姒宫中的世妇刚送来的，说是王姒赐下，让君主用膳时穿上。”

我看着那些衣服，没有说话。

寺人衿却是高兴得很，拿起一件上衣在我面前展开，啧啧赞道：“到底是王宫之物，看这质料，小人也只在夫人身上见过两回。”

她说得不错，的确很漂亮，染着淡淡的紫红色，丽而不艳，很少见，是宫中贵妇才能穿得上的。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多华贵也不过是件衣裳罢了。”

——

哺时，周王再次来到王姒宫中。

不过，他并非独自一人。身后，王姜由世妇搀着，跟着周王慢慢走来。我发觉王姒的脸上的笑意明显敛起了一些。

上阶时，周王回头，好像叮嘱了一下王姜。王姜微微一笑，轻轻颔首，小心地登上台阶。

我正要随众人跪拜，忽然，一抹颀长的身影落入眼中，微微一愣。

姬舆身着朝臣的素服，跟在周王和王姜后面走上堂来。他依旧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阳光灿灿地洒下，映得衣上洁白如雪，看上去，竟比往常多出几分不可接近的傲然。

“公女……”后面有人扯了扯袖子，我回神，只见众人正在下拜，连忙也跪下。

一番见礼后，王姒吩咐赐座，周王坐到上首，王姜和姬舆次第坐在下首。王姒让我也坐到席上，位置正正对着姬舆。

四目相对，他看看我，神色淡淡的，随即转开眼睛，好像完全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毫不意外。

毕竟都被我拒绝了还指望他有什么好态度？肯看一眼已经不错了。

王姒看看王姜，和颜悦色地说：“多日未见王后，近来身体可好？”

王姜恭声答道：“劳王姒挂念，懿安好。”

王姒正色道：“昔太任孕文王，恐恶色淫声扰胎，深居宫中不出，如今吾子身孕日重，更当效先人而行。”

王姜端庄地行礼应道：“敬诺。”王姒点了点头，又转向姬舆，微笑着说：“子熙也来了。”

姬舆向王姒行礼。

周王道：“子熙离开王城近一月，今日方归，我思及母亲前番念起，便携他同来赴宴。”

王姒叹道：“怜我子熙总奔波在外，封土庶务只交与家宰掌管，归来也无室中之人相迎，何其辛苦。”她满面慈祥地看着姬舆，“子熙今年也有十八了，过些日子，我便在王畿贵女中替你选一位貌美心惠的小君如何？”

姬舆面上浮起诧色，眸光微动，似乎朝这边闪了闪，眼底却复又黝深一片。他平静地在座上向王姒一礼，道：“多谢王姒，舆尚无成家之念。”

王姒讶然，看着他不语，神色莫测。

王姜在一旁浅笑，对王姒说:“子熙心性王姒还不知？世间之物，非他自己中意，一概不肯上心，何况婚姻？还是让他自己挑的好。”

王姒看向王姜，语气不悦：“子熙乃王室之后，终身大事岂可随意而为？他既无父母，我等长辈自当依礼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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