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王宫

第八十八章  王宫

日落时分，我回到了镐京王城。宫室中已经点起了烛火，亮堂堂的。

下车后先去见王姒，她看到我，露出惯有的和蔼笑容，嘘寒问暖了几句，然后让世妇领我回房休息。

屋子仍然是离开时的样子，各类陈设整整齐齐，收拾的一尘不染。在榻上坐下没多久，寺人将膳食呈上，满满地摊了一案。食物发散着诱人的香味，大半天没吃东西，我早已觉得饿了，马上摄衽洗漱，动手开吃。

正用膳，忽然，旁边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公女，食不可过速。”

我望去，只见那世妇没走，正侍立一旁，双眼紧紧地瞅着我。

居然把她给忘了。

我只得坐端正了，将口中食物缓缓地咽下。而后，我往食器中看了看，在俎上拈起一小片肉。

“公女，食指不甚雅观，女子进食当以中指辅大指。”

手在空中停住。

中指？什么时候多了这条？

我疑惑地望向世妇，她却一脸严肃，目光毫不退让。我只得将手指换过来，将肉片送入口中。

心想算了，谁让她是王姒派来的人，我忍。

规规矩矩地吃完饭，我洗净手，坐了一会，待寺人收拾了食器后，起身下榻。

坐了大半天的车，脖子酸酸的，我仰仰头，稍稍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公女，姿体当端正，女子熊经鸟伸是为失仪。”世妇道。

这简直比去辟雍前还要苛刻。

我终于按捺不住，对她说：“世妇此言差矣，私室之中，行止自当随意些，又无外人，何来失仪之说？”

世妇却一脸不为所动，道：“行止无分内外，时刻慎守方保姿仪无损。天子乃天下共主，王宫之中自然尤重礼仪，公女及笄为妇之年已近，如今不习，更待何时？”

“王宫？”我听出这话似别有意味。

世妇却没有回答，停了停，只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一切皆乃王姒之意，臣妇不过听命而行。”

王姒对礼法的固执有目共睹，找她理论自然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已经是四月。我想，是该向王姒辞行的时候了。

——

第二天大食前，我穿戴整齐去见王姒。

堂上，语声缓缓，王姒正坐在上首，与旁边的挚任说着话。

我上前见礼。

“姮来了。”王姒笑意盈盈，让我在一边席上坐下，说：“我等正巧说起颉伯，姮上月往颉探视，小君可安好？”

我答道：“小君身孕已足六月，身体康健。”

王姒颔首，对挚任笑道：“如此，再过三四个月，颉室又将添丁。”

挚任满面笑容，道：“承王姒吉言。”

咦？我听到挚任的回答，不解地看她。这时，王姒复而转向我，道：“姮怕是不知，夫人乃颉伯亲母。”

我恍然大悟，没想到挚任和我还有这层关系。不禁仔细地打量，早晨柔和的光线中，她看着也就四十左右，保养得很好，姿容与王姒不分上下，想来年轻时必定也是个美人了。大概是常见她笑的缘故，总觉得她眉宇间比别人多出些温和平易之气。

又闲聊了一阵，挚任道：“天子月初在丰祭祀，算算日子，今日要回来了。”

王姒颔首：“然也。”

“下月乃恶月，想来，宫中也要准备些祭祀之事了。”

“那些自有他们去办。”王姒说着，看了看我身上的衣裳，向身边的寺人吩咐道，“姮初来宗周，如今季节变换，该为她制几身新衣。”

寺人应下。我忙道：“禀王姒，母亲早为我备下所有衣物，不必再添。”

挚任在一旁笑道：“王姒赐衣，可是只有后宫众妇才能得的，岂有推脱之理？”

我看了看王姒，只得向她谢恩。

挚任又与王姒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

王姒微笑地对我道：“我这宫中向来冷清，也只有挚任常来走动，为我解闷。”

我答道：“想来，夫人是健谈之人。”

王姒道：“只可惜，她到底不姓姒。”

我愣了愣，正要说话，外头的人进来禀报，周王回来了。

王姒面上一喜，道：“哦？快快请来。”

没多久，周王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殿前，。

“吾王可回来了。”见礼后，王姒笑眯眯地说，和周王在堂上分席坐下。我同众人侍立在一旁，朝上首望去，周王身着朝服，方正的脸上带着浅笑。或许是因为行猎的缘故，他看上去似乎黑了些，却丝毫无损仪容，反而更衬出些年轻君王的孔武。

见礼之后，周王向王姒道：“多日未见，母亲无恙否？”

王姒神色慈祥，道：“我无恙，只是甚思念吾王。不知丰邑祭祀可顺利？”

周王道：“大致顺利，牺牲贞卜，皆无咎。”

王姒满意地颔首。又寒暄了几句，她转向我，道：“季姒，来见过吾王。”

话一出口，包括周王在内，堂上所有人的目光倏地投了过来。

我诧异地望向王姒，只见她看着我，颊边含着深深的笑容。我上前几步走到周王面前，叩拜道：“季姒拜见吾王。”“起身吧。”周王淡淡地说。

我再拜而起，仍旧站到一旁。

周王看看我，道：“季姒自辟雍归来，诸姬受教之事如何？”

我答道：“诸姬已习完乐律，师氏正教授弦歌。”

“哦？”周王神情玩味，回头对王姒道：“上回保氏还说乐律难习，诸姬须学至五月。”

王姒笑意盈盈，道：“此当是季姒伴学之功。”

我谦道：“姮不过辅佐师氏，并无建树。”

王姒淡笑不语。

这时，堂下寺人来报，说太子正在堂外候见。

周王和王姒皆诧异，让寺人带他进来。

太子？我好奇地望向堂外，这个太子我知道，名瑕，是王姜诞下的长子。见过了王姜，不知这太子瑕长什么样。

没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堂前。只见那是一个小童，五岁左右，生得唇红齿白，一双大眼尤其烁烁明亮。

他梳着总角，样子和惠差不多大，却一步一步地走得有模有样，稳稳地行至周王和王姒跟前，下跪行礼，奶声奶气地大声说：“瑕拜见祖母，拜见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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