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宝慈宫里，西洋钟声响了五下，太后照例起身，上夜的嬷嬷面朝着门口击了击掌，宫女们鱼贯而入，耐人寻味的是，朱氏也在其中。

宫女们走路几乎都没有脚步声，整个屋子只能听见太后时不时叹气的声音。

朱氏伺候着太后洗了脸，又跟着到了菱花镜前给太后篦头，宫女们也见怪不怪，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几天了，太后不发话，谁也不敢多置喙。

朱氏有一双巧手，三下五除二给太后梳好头发，又在发髻上插上一朵小小的白花，算是对先皇后的哀悼。

太后不紧不慢的戴着护甲，眼睛都不曾斜过去的道：“你这几日在宫里，可还习惯？”

这话当然是问朱氏的，朱氏跪下，恭敬道：“娘娘心善，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已经是奴婢的福气了。能近身伺候娘娘，奴婢就算是下了黄泉也安心了。”

现下正是先皇后薨逝没几天，太后实在听不得这些黄泉地狱的，她微微皱了眉，朱氏见太后不高兴，也不敢多话，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朱氏虽然不太会说话，但人还算机灵，进宫几天了，半点没有说自己的委屈，只是求她的恩典，跟在她的身边忙前忙后的，照顾得也算妥帖，好好的一个郡王妃，落到这样的地步，太后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忍的。

太后抬手需扶着让她起来：“往常你也是前呼后拥的，如今到了宫里，做着这些伺候人的活儿，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可你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我也看在眼里。”她说着朝喜莱嬷嬷扔了个眼色，喜莱嬷嬷会意，挥手将所有的宫女都打发出去，只剩下他们主仆三人。

太后让喜莱给朱氏搬来了小杌子坐下，她说道：“这件事情，烨征确实罚得过了些，可那常家虽然是武将，背后却牵连甚广，若是因为这个事情寒了那些个兵鲁子的心，那皇帝这个椅子可就坐不稳了。”她说着看向朱氏，“这些，你可明白？”

朱氏还能怎么办？她只得颔首，低声说明白。

太后微微抬眼，喜莱嬷嬷得了太后的示意道：“要说郡王妃您也是上了皇族玉牒的，那常家姑娘不过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您何必跟她一般计较，有什么关起门来处置便是了，像前些时候那样闹了出来，多难看啊，如今您进宫来，咱们都还是尊敬您的，可外头呢？您栽了跟头，笑话您的人可不在少数，郡王妃，您是聪明人，这样的买卖可不上算。”

朱氏听着只觉得欲哭无泪，她一时不慎被常家坑了一把，现在想起来都是后悔莫及，若是做得再隐蔽些，再沉得住气些……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只得做着宫女们该做的事，称呼着自己做奴婢，这才能换来太后的一丝怜悯。

太后宫里住了个外人，终究觉得不舒服，她心里很知道朱氏的想头，她道：“照理说，给你复位也不过一道懿旨的事情，只是常家已经咬死了这个事情，这么不声不响的就给你颁了旨，恐怕常家不能善了，况且你这事是定阳世子一手承办的，朝令夕改恐怕定阳王府脸上不好看。”

一旁的喜莱嬷嬷只垂着眼，像是不经意间道：“那常家的主君，如今还是五品观察使。”

“那便去将皇帝请来吧！”太后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道。说罢她看向朱氏，眼神中分不清是嫌弃还是无奈：“这事儿到这里就这么过去了，我和皇帝为了你得罪了常家，也亏欠了定阳王府，皇家的脸禁不起这么丢，你可明白了？”

朱氏一听，觉得自己复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连忙高兴的跪下，双手福地行了大礼：“娘娘的话，奴婢谨记在心。”

“别奴婢奴婢的了，听着叫人怪难受的。”太后朝她挥了挥手道：“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懿旨这几天就会到，我念着你的忠心，你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朱氏嘴上说着不会，欢天喜地的起身，努力的藏着脸上的笑，却行退出了太后的寝宫。

一旁的喜莱嬷嬷为太后感到不值：“娘娘也太心善了，只因她伺候了您几天，您就放了这么大的恩典给她，您瞧瞧她那个样子，哪里是个做郡王妃的料子。”

太后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叹息道：“临阳郡王府与皇族早出了五服，这样的污遭事我本不想管，可令微没了，这几天我这心里油煎一样的难受，她虽带着目的来，但好歹也算帮了我一把，放眼看去除了沈贵太妃，也就她有这份心了，人哪里有完人，她要她的封号，我还给她便是了，”

喜莱懂得太后的心软，皇帝登基几年，性子变了大半，原本窝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孩子如今坐拥天下，与太后也渐渐疏远，甚至开始防着太后这个亲娘，太后呢？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儿子一步一步压到自己的头上来，一面要顾念着母子情分，一面又要保全自己的尊荣。

太后本不是个狠心的人，在她眼里，情之一字最是要紧，沈贵太妃是整个后宫里唯一一个真心关心太后的人，太后也同样厚待沈贵太妃，以至于到了现在，朱氏的一番做法，让太后宁愿打着定阳王府的脸也要成全朱氏。

喜莱不好劝说太后，她温声道：“娘娘，给郡王妃复位倒是小事，只是常家那边……”

太后听着不由得冷冷的哼了一声：“常家不过五品武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了，烨征前头那番处置已经是给足了他们家脸面，给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再闹，倒是定阳王府那边，不能打了烨征的脸，就让烨征去传懿旨吧！再给烨征赏些东西安抚一番。”

喜莱低眉说知道了，眼看皇帝到了下朝的时候，喜莱遣了人把皇帝请来用早膳。

两个人的早膳准备得也十分丰富，只是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笑模样，胃口也并不好，想来也是因为皇后刚没了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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