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康熙十八年四月初三。
　　天色混沌，乌云遮天，侵蚀着一片一片的蓝天。大雨倾泻直下，与地上黑水汇合，一瞬间将无尽的哭声吞噬。房屋毁塌仍在继续，死伤亡民仍在增加。
　　康熙向天下颁布“罪己诏”。
　　诏书曰：“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然是时也，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
　　又立即诏令各级官员商讨应对措施，对受灾百姓发内帑银十万两进行赈济。并下严令，贪赈灾粮饷一钱者杀，百钱者株连九族。
　　此令乃前所未有，众人亦不敢在其中作祟。
　　梁九功也思归心切，养伤二十多天快好时便想回去。
　　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将震发当天承乾宫的奴才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当然承乾宫的人由佟佳氏处理。
　　此事经过康熙允许，佟佳氏不仅全力支持，连她宫里人都想直接让梁九功带走，还是梁九功三番推辞后才接下，别的宫妃也只能看着宫中的奴才被叫走。
　　梁九功重新穿上大内总管服饰，仔细整理了下走进御帐，魏忠便适时将手中的茶递给师傅，梁九功赞赏地看一眼他。
　　帐帷内，康熙低着头伸出手拿边上的茶杯，一旁的梁九功就顺势送上手中的茶。
　　啜一口，又狠狠皱着眉头。
　　梁九功知道皇上心情烦躁，便站在一边当木桩子。
　　康熙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梁九功轻声道：“回皇上，已经戌时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康熙诧异地抬起头：“近来好些了？回去好生养着，朕这里有的是人。”
　　梁九功当日被砸得衣衫划破，流血不止。
　　这么些时日怎么可能会好？
　　“奴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皇上关心。奴才守在皇上身边惯了，这一离开，身上哪处都不舒坦，心里也担忧那些个毛手毛脚伺候不好皇上，还是让奴才回来伺候吧？”
　　梁九功越说越涕哭满面，能得皇上如此关爱，他不枉来此一遭。
　　康熙见他情真意切，又忧又喜，无奈道：“罢了，随你吧。”
　　梁九功当差伶俐勤谨，又不贪名利，心中对其更加信赖。
　　“皇上，奴才里外都查遍了，指认的那个宫女最后招说当时慌忙逃难只眼睛瞟到并未看清楚，其他两人只看到宁答应倒在乌雅常在身上。”
　　在他手里，多硬的骨头也得吐出真话来。
　　康熙不觉松了口气。
　　梁九功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继续查。”
　　“嗻。”
　　梁九功看着康熙沉思的模样，大着胆子说：“皇上，那日宁小主和乌雅常在并无其他磕绊。”
　　皇上心里还爱着宁小主呢，分明就不相信宁小主会做这样的事，这才费力查找证据。
　　作为奴才，就要为主子分忧。
　　见康熙并未开口，继而说道：“奴才猜想许是因地动站立不稳，宁小主扭了身子想避开乌雅常在，却还是不慎压倒在地，这才导致宁小主受伤不轻。”
　　康熙促狭：“你倒是为她说话！”
　　梁九功笑道：“这只是奴才的愚见，皇上听听就罢。”
　　康熙眼中似是冰雪化去：“这么久了，朕去瞧她一眼。不必声张。”
　　梁九功明白，宁小主还在禁足，叫人知道不好。
　　这些日子，从宫中送来的一应生活用具更加齐全了。
　　纪宁开始无事间就抄写佛经，好在伤的是左手。
　　她也盼着地震赶快过去。
　　康熙踏入帐篷时，纪宁在单手写字，左手缠着绷带。
　　她写得太过专注，只当是绿绮站在旁边。
　　绿绮桃柳瞧见又是一阵惊喜，自觉地悄悄退下。
　　康熙走近才看见纪宁写的是《地藏经》。
　　这是在为生者祈福，为逝者超生。
　　字也写得有点模样了。
　　纪宁写完这一页，放进箱子里。
　　转身与康熙撞了个满怀。
　　“皇上，怎么来了？！”身子条件反应就要行礼。
　　康熙拉住她，眼神温软：“不必多礼。”
　　“皇上这些日子都瘦了，身边人怎么不劝着些？”
　　纪宁眼中盛满笑意，这一刻她是感动的。
　　又瞧见皇上眼底下重重的乌青，脸颊棱角分明了些，唇边一圈儿胡茬，真是难看。
　　果然还是梁九功照顾皇上妥贴，换了人皇上都成这般了。
　　康熙只觉连日的烦恼清空，“朕没事，你的伤如何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人坐到床边。
　　不由分说就褪去纪宁衣物，除去纱布，旁的肌肤细腻骨肉匀称，而肘部青红一片，伤口结了疤痕，丑陋不已。
　　康熙皱眉，叫人拿来玉容膏。
　　一面轻轻细细地涂抹，一面担忧问道：“这么些天了，伤口怎么还不见好？”
　　手臂上的阵阵肿痛传来，纪宁说：“嫔妾身子弱，好得慢些。”
　　康熙轻叹，这般娇弱，幸好是在他身边。
　　康熙净手后，拢起纪宁的衣裳，看着那双眼泛着水光，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忍不住捧住她的脑袋亲了上去。
　　纪宁眼上一痒，睫毛不自在地扑动着。
　　继而那柔软的唇又落至鼻尖、两颊，最后在唇角处停了下来，细细地捻磨。
　　纪宁听见自己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音，好似要蹦出来。
　　身边的龙涎香味不断传来，整个人都被温热的龙涎香气息包裹着。
　　她仰起头，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眼里水光盈盈。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康熙克制地停下，伸手揽着纪宁的身子静静地抱了一会。
　　半日才问道：“宁宁，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纪宁不作变动得将自己那日的经过说了一遍。
　　“宁宁怕不怕？他们说是你推了人。”康熙定定地看着她，想找出一切蛛丝马迹。
　　“皇上相信嫔妾吗？”眼神可怜巴巴，尾音绵软。
　　康熙最受不住她这样的眼神，正色道：“好好说话！”
　　“皇上既然不相信我，那嫔妾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纪宁娇嗔，说完就转头不看他。
　　康熙微愣，这是被人吼了？
　　奇怪的是，不仅没有丝毫怪罪之心，反而觉得这灵俏的模样更加迷人。
　　故作严肃道：“此事经数人目视，乌雅氏也开口自说，宁宁这番说辞倒不足为信。”
　　纪宁睁大眼睛，认真观察皇上的表情寻找蛛丝马迹。
　　康熙任由纪宁瞧着，面上不露分毫端倪。
　　在他维持不下去时，就见宁宁丧气地低下头。
　　纪宁心底好像被砂石碾过，下一刻又用下巴蹭着康熙的胡茬，“皇上信嫔妾吗？”
　　皇上既然来了，对她定是有几分在意的。
　　康熙心痒难耐，对着人的的红唇就覆了上去。
　　不开心，没骗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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