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喝药

　　隔着屏风，在太医细细的指导下，只听“咔咔”几声，医婆成功地复位了纪宁的手臂。
　　纪宁在昏睡中也疼得忍不住拧起眉头。
　　李太医不敢看绿绮的眼睛，又嘱咐了一道如何用药，颤颤巍巍地和医婆一同告辞了。
　　云杏安置好这帐篷里的陈设，又对门外新来的侍卫吩咐几句，也赶快回去。
　　绿绮早认出李太医来，有贵妃在只敢心里愤恨。
　　这会儿贵妃不在，对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知道小主胳膊接好了，热退了就会醒来，心中大定。
　　忙去熬药，见帐外几个陌生面孔，通行无阻。
　　另有桃柳带着几个小宫女留在帐篷里收拾整理。
　　小平子忙出去提膳。
　　***
　　“这东西也来糊弄本宫！”宜嫔闻见这茶味道，嫌弃地摔到桌上，茶水溅了一桌。
　　梨香忙解释：“娘娘恕罪。今日匆忙间，一时寻不见珍贵的云雾茶，这才用了贵妃送来的六安瓜片。”
　　“她佟佳氏真是威风得很！”宜嫔冷笑。
　　梨香静默垂首。
　　“明儿个去宁答应那边派个人问问，本宫累了。”
　　这边宜嫔不满，有娃的荣嫔、惠嫔忙着哄娃，焦灼一片。
　　三阿哥两虚岁待在钟粹宫自是被吓哭，大阿哥也才七虚岁，当时正在南书房上课，亲眼看见承乾宫倒塌，砸到许多太监宫女，大哭不已。
　　兆佳贵人帐篷处奴才忙乱进出，里边不断有“哎哟”声和器皿打碎之声传出。
　　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处照养的太子胤礽，紧抿薄唇。
　　皇阿玛的教诲告诉他，他是储君，不能露出害怕。
　　挽翠回到贵妃处，跟着佟佳氏忙碌到半夜。
　　腿都快跑断了。
　　“今日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佟佳氏坐下喝口茶，眉间是掩不住的疲惫之色，想到什么。
　　又抬了眼皮问道，“宁答应那边如何了？”
　　“宁答应那边暂时无事，奴婢也已经打点好了。”
　　佟佳氏点头，“这两天好生照顾宁答应，有什么缺的叫他们补上，不足的来找本宫。”
　　说到底，宁答应伤的重，也是因她的过失。
　　御帐此时灯光仍是未歇。
　　康熙火发了半日，话说了半日，折子又批了半日，这下才有打个盹儿的时间。
　　想去看看皇玛嬷和太子，但今儿人慌马乱，皇玛嬷和太子估计累得够呛，估摸着这个点也已睡了。
　　魏忠心中焦急，刚才他的人传来消息。
　　不过一下午功夫，宁答应怎么就伤得那重？
　　真是大意！
　　若是师傅在，怎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皇上知道，不得扒他一层皮！
　　无法，只得进去声音颤抖地说了。
　　康熙听完，面无表情撇眼魏忠：“自去领罚。”
　　径直大步向外走去，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不必跟着。”
　　魏忠站在原地踌躇，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听得前方传来一道沉声，“你在磨蹭什么？”
　　才忙跟上去。
　　走到这边，康熙就看见只一处帐篷灯火明亮，周边帐篷都熄了灯。
　　不用魏忠指路，走过去掀起帘子，绕到屏风后面就看见躺在床上的纪宁。
　　平时乖巧的纪宁现在昏迷不醒，巴掌大的脸蛋上布满了潮红，眉头微微蹙着，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宫女哭着为她喝药，只是这药一直从她嘴角边流出。
　　康熙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滚烫。
　　脑海里不断闪烁着纪宁以往的一颦一笑，突然间有些害怕。
　　“朕来吧。”
　　绿绮都要急死了，喂了这大半夜的药，也没喂进去。
　　如今药材短缺。
　　她也只拿了一份回来先熬着。
　　小主一直喝不进去，桃柳又怕药全浪费了，掺了许多水进去。
　　现在见到皇上来了，满眼惊喜，心稍稍安定。
　　康熙扶起只穿单衣的纪宁，手中所触皆是一片滚烫，又看到剪去衣袖的那只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心沉到肚里。
　　搂着人轻声说：“宁宁乖点，喝了药就不疼了。”
　　指尖抚平纪宁的眉头后，才看向床旁桌上的药。
　　只见这药色如白水，顿时眼眸就冷了几分，“这药怎么回事？”
　　绿绮吓得舌头都捋不清，结结巴巴地说了。
　　康熙明白现在需要短缺，很多东西要明日才能运出来。
　　忍着给人喂了一口药，依旧不行。
　　魏忠也学到了他师傅几分眼色，踢了一脚跪着埋头的绿绮、桃柳，出了帐篷。
　　康熙真怕这么高的温度烧坏了人，软声软语说了会话，忽见纪宁紧闭的眼角湿了，身子也不住地往他怀里钻，口中含糊不清。
　　他凑近也听不大清楚，只好轻轻地抹去眼角泪水，心疼道：“宁宁先喝药，喝了药，朕什么都答应你。”
　　这下倒是喝进去了，康熙舒了一口气。
　　想到贵妃请了太医看乌雅氏、僖贵人，就是没看宁宁。
　　那几个狗奴才也是贵妃派来的人，眼神暗了暗。
　　好容易喂完药，天已大黑。
　　康熙将纪宁的身子放平，仔细掖好被子，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眼睛便准备离开。
　　忽地一声惊雷，天空中似是被一张巨手撕开了裂缝，顷刻间暴雨哗哗，电闪雷鸣不停，狂风卷着雨珠，狠狠拍打在帐檐上，边角的地面上瞬间湿透。
　　面前的人瑟缩了下身子，康熙鲜少地犹豫了，又想到清晨宁宁是那样依赖他，叹口气合衣躺了进去。
　　果然，康熙就见纪宁立马靠过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伸手抱紧了她。
　　这么个缠人精，没有他可怎么办？
　　直到怀中的人睡着后，康熙才起身，又仔细地掖下被子，吩咐人好生照顾着。
　　御帐那边，一夜灯火如昼。
　　纪宁烧得整个人似乎着了火，意识逐渐飘忽。
　　一时在冰天雪地，一时在酷热吐鲁番。
　　恍惚之间，她看见了爸爸妈妈，纪宁激动得大喊，可是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又立马跑上前去，却从他们的身子上穿了过去。正在呆傻间，却见到了另一个“她”。
　　“她”笑融融地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嘴上说着什么，坐在了纪宁曾经最熟悉的位置上，爸妈不时地给“她”夹菜，让“她”不要挑食。
　　那一瞬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纪宁无助地蹲下。
　　不知何时，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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