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哎,早大点声不就好了吗?”两扇大门敞开,中间探出一颗发丝花白的脑袋来,李良材眯着眼笑了笑。

        怎么这老头听不清反倒成了他的不是?苏府何故用这种人看门?

        沈景之阴沉着脸,此刻是无比后悔为显诚意说出这样的拜访理由来,可要只说求见苏小姐,苏府还未必会放他进去。

        而几乎就在他刚进府的瞬间,身后那其中一人便立马得意洋洋的炫耀,“二狗子,你看我就说嘛,他不是什么救命恩人,听听,听听,他是为那谣言来赔罪的!”声音格外洪亮,即使沈景之在门内也听的异常清楚。

        气急,他冷哼一声,背手负气匆匆往里面走。

        他却不知道,在这之后那两个大声讨论的百姓也悄悄从苏府后门回了苏府,皆是苏锦瑶提前安排好“添柴加火”的托。

        “哎,沈公子你慢点,慢点。”身后白发佝偻老头紧追慢赶,边追边喊让他等等他。

        沈景之报复性地置若罔闻,他想,他又不需要一个老头子引路,一会儿沈锦纹听见动静就应该会亲自出来迎接了吧。

        哪知最先迎接他的不是苏锦瑶,而是兜头而来的一盆脏水。

        星星点点的泥渍瞬间就将他月白色的长袍染的乌黑,混合着一股腥臭味,脸上身上皆是,更甚至有泥点子,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入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身后的老头也追赶了上来,一幅早知会如此的模样,“哎呀,沈公子啊,今日我们苏府家丁在训练反应能力与敏捷速度,恰巧练习地点就在这条主路旁,怕误伤着旁人,所以才大门紧闭不见客,只让特殊情况的你进来了,没想到……唉!”

        “我们下人平时都是绕道走,老朽让你慢点走等等我,偏沈公子你就是不听。”

        沈景之愕了半晌,内心底蹭的冒出股火来,可随即想到这是在苏府地盘不能乱来,便又悉数憋了回去,一面呸嘴一面转头看向栅栏那边的家丁。

        起初他不是没看见这批家丁,只是方才大门口的事让他一直憋着口气,只想一路闷头走下去不注意旁的。

        可正因为如此,现如今那些家丁该练习的练习,他根本丝毫看不出来究竟是谁将这脏水泼到了他身上。自然那犯错之人也不会站出来同他道歉,直把他气的脑瓜子生疼。

        偏此时身边那老头还在他气头上乐呵呵道:“家丁们练习的认真,是我苏府之幸啊!还望沈公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

        一句“家丁们练的认真”就将他们犯的错误给轻松揭了过去,沈景之内心里火大的不行,可不等开口,身旁那老头就又发话了,“沈公子此番模样不好见小姐,还是先随我来梳洗一番换身衣服吧。”话落扭头就走。

        这句话说的在理,沈景之闻着自己身上的臭味,在火大也被“滋”的一下浇灭,只得妥协般的跟上那老头。

        不知是老头有意还是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一路上走的是慢悠悠,沈景之一边忍受着黏腻衣服带来的不适,一边还要忍受着侍女小厮怪异的打量,这般七拐八拐,才总算是到了一间偏房。

        “沈公子在这间屋子梳洗即可,稍后老朽会着人给沈公子送来衣物。“

        皮肤上的污泥早已干裂,沈景之点点头,便匆匆推门进了屋。好在屋内应有尽有,就连热水都有现成的,沈景之不禁感叹富贵人家的方便之处,他迅速脱下衣物,清洗起来。

        半个时辰后,他才总算舒服的清洗完,伸手摸向挂衣服的架子,才忽地想起来这期间并没人给他送衣服。

        沈景之眉心拧起一个疙瘩,大喊了几声,却无人回应,余光撇到被他扔到地上的衣服又是嫌恶的不行,他在心底宽慰了自己一句:再等等吧,兴许马上就送来了。

        可等到热水彻底凉透,他也没等到那衣裳。外头寒天腊月,屋子也根本不暖和,沈景之被冻的直哆嗦,又不知过了多久,才等来了一个熟人,是柳依依身边的丫鬟——梅香。

        “沈公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等你见了我家小姐后自会明白,这是为你准备的衣服,奴婢便在外面等您。”

        片刻后,穿戴整齐好的沈景之跟梅香又来到另一间偏僻的屋子,一看见还是这种的地方,沈景之勃然大怒,终是忍不住磨牙道:“我的身份就这般上不了台面?你们苏府一个两个的都将我往这种地方领?!”

        梅香没吭声,只默默地关上了房门,同时里屋内也传来了一声娇柔嘤泣,“呜呜~沈郎~”

        狐疑的挪动双腿进屋,只见柳依依趴在床上,身旁一堆带着血迹的布,眼圈红红,惹人怜爱,沈景之的怒气登时尽数消散。

        面上换上关切,沈景之焦急问道:“怎么弄得?依依?”

        “还不是我那个好表姐。”柳依依嘶了一声,睫尖轻颤,上面悬着一颗泪珠将落未落。

        沈景之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点,语气更加温和,“上次传信怎么没提?”

        柳依依扭过头,“我这不是怕沈郎担心,谁知沈郎你一进门就大发一通脾气。”

        这一捏一放都恰到好处,果然沈景之心更软了些,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李良材那伙人身上。

        “沈郎,你是被苏锦瑶耍了,今日一大早表姐就进宫去了。”

        “她分明就没想过要亲自接待你……”

        饶是沈景之早就猜测到了几分,此刻脸上也犹如被人丢进了大染缸,青的红的白的什么色儿都有。

        偏一旁柳依依末尾还又加上了一句:“沈郎,你知不知道苏锦瑶的救命恩人其实是摄政王殿下?我们都被她给欺骗了!还以为她那晚晕着,其实她什么都知道!说不准早就醒了!”

        “怎么会?你不是给她下药了吗?!”

        一想到那摄政王?沈景之本是五颜六色的脸色悉数归成了白色,那今日苏锦瑶进宫……他双手紧攥成拳,反问自己还能有什么机会?

        “沈郎,别担心,我这儿还有一个办法……”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柳依依忽然自信道。

        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沈景之微俯下身侧耳倾听。

        须臾后,他揽住柳依依,眼里划过一丝算计。

        一直回到了苏府,苏锦瑶还失神的盯着手中的“常安”,任由着春樱搀扶自己下了马车。

        那时她送了容景匕首,认为自己表达的心意已经足够明显了,可偏偏容景毫无反应,不,准确的说似乎还有一丝怨气,他收下匕首,便再没了话语,起身离开了昭华宫。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呢?苏锦瑶想不明白。

        她又不能直接去问容景不是心悦她吗?怎么现在却如此冷淡?那样恐怕只会引来他的怀疑。

        身边不知何时绿萝也来了,叽叽喳喳的讲着白日里沈景之被捉弄的趣事儿,惹的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平日里不太爱笑的春樱都笑了几声。

        见她始终没有反应,绿萝轻扯了一下苏锦瑶的衣袖:“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事入了迷。”苏锦瑶转过头,脸上漾起一抹微笑,若无其事的又道:“绿萝,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小姐你真是太有才了,居然能想到这些整人的招数来,这下既击破了外界的流言,又为咱们苏府出了一口恶气!”

        绿萝脸上挂着激动的神采,她说完这话,身旁一圈人也纷纷笑着应和,其中自然包括在苏府门前演了一出好戏的阿丁阿生二人。实在是小姐这场仗打的太漂亮了,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小姐。

        “一想到沈景之被泼了一身家丁们的洗脚水,我就想笑,简直太解气了!”

        “哦对了小姐,如你所料,后来表小姐当真见了那沈景之,没想到表小姐平日里表现的纯情动人,私底下居然是个胡乱勾搭男人的狐媚子。”

        苏锦瑶垂覆着眼睫,轻声“嗯了一声,随后轻生笑着:“你们先聊,我有些累了,想回房间自己待会儿。”

        语罢,便径直回了房间,关上门。

        身后众人双眼茫然不知所以。

        *

        宫中,雅致的书房内,集锦槅子靠墙而设,简单的陈设着古玩器物与几棵小盆栽。

        正中央,花梨木桌上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中间几张宣纸,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苏锦瑶。

        容景原是想通过处理书房政务以缓解自己去想她的心思,却没想到,他只要一拿起毛笔,便不受控制的一遍一又遍的写下她的名字。

        外屋,房门似乎被风吹的轻微“嘎吱”了一声,容景蘸了下墨水,低头继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嗖”的一声,却是在她落下最后一撇后,将狼豪毛笔射向了暗处的某一角落。

        “不错不错,许久不见,殿下的警觉性还是这么好!”来人把玩着手中的狼毫笔,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他一身黑色劲装,眉目疏朗,英气勃勃。

        正是那日“白玉阁”里的工匠伙计——聂仞,亦是大名鼎鼎的“千机楼”楼主,多年以来,隐姓埋名,随心所欲。

        从前因着消息共通与容景结成好友。

        他漫步走到容景面前,放下毛笔,笑着打趣:“怎么样?收到心上人送给你的匕首了,她可是特意嘱咐我要做出与她那“常安”一对的匕首。”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您这尊大佛早在得知她兄长要送给她匕首时,就提前雇我做好了这一对匕首,否则用这么上等的材质,光烧制都要一个晚上,又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能完工呢?”

        聂仞挑起眉头,探着脑袋,“莫非,你俩这就是传说中的心与灵犀?”

        这一通话下来,聂仞等着看容景的反应,却见那厮只是乜斜着凤眼淡淡瞧他,半句话也不说。

        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聂仞顿时失了揶揄的心思,“你这人当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也不知道苏家那姑娘作何喜欢你?”

        “不过我好心便再给你讲一件事吧,今日那劳什子沈景之居然在苏府门前当着众人的面说为流言一事到苏府赔罪,可笑的是他此去苏府,别说苏姑娘的面没见着,还被苏府的人整治了一番,据说出来时脸黑的像根木炭似的。”

        “我看这多半是苏姑娘的注意,她倒是聪明……”聂仞讲的眉飞色舞,一阵咋舌。

        然还未等他惊叹完,余光便瞥见一道玄衣衣角残影,书房大门豁然大开,而原本容景坐的位置上却是空无一人,徒留目瞪口呆的聂仞以及还没散尽余温的黄花梨圈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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