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慕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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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华还是坚持出了院，家里人根本劝不住，乳腺癌晚期，她这个年龄，自然觉得没有什么治疗的必要。
当慕清华被轮椅缓缓推进家门的玄关时，她那枯瘦如叶的手背上还贴着留置针的胶布。
癌细胞的侵蚀让她痛得无法挺直身体，她显得无精打采，半闭着眼睛，任由女儿推着她回到房间，可是家里厨房做着什么呢，怎么这么好闻，她睁开眼，偏头看向厨房。
保姆开着抽油烟机，没听到门外的响动，此刻正掀开砂锅盖搅动，野生菌特有的鲜腥混着土鸡油脂香轰然炸开。
老人灰败的眼珠突然泛起涟漪，鼻翼剧烈翕动："是野生菌汤吗..."
癌细胞夺走了精气神，但三十八年植物学家的嗅觉记忆仍在燃烧。
女儿张露见她妈难得的有些精神，便忙着喊出厨房里正忙着的保姆。
保姆周嫂子拿着勺子忙出来迎人："慕阿姨，您回来了，我厨房里正炖着的是老母鸡野生菌汤，这是何教授今早让人送来的，一只老母鸡，还有七八种菌子呢，他还叮嘱我一定要熬够时间再给您喝呢...我这都熬了一个多小时了，闻着香的很，先给您来一碗？"
张露直接说：“盛一碗出来，我让我妈吃了再进去休息。”
她把人推到餐桌跟前，细心的扶到椅子上坐着。
张妈端着一小碗鸡汤轻轻地放到慕清华跟前，青花瓷碗里的鸡汤凝着层金膜，鹅蛋菌在汤面浮沉如月相。
慕清华嶙峋的手指扣住碗沿，浑浊瞳孔倒映着菌褶的放射状纹路，癌细胞在肋骨间撕咬的剧痛，竟被蒸腾的热气压下半分。
第一口汤滑过溃疡遍布的口腔时，枯死的味蕾如逢春的苔藓苏醒。土鸡的油脂香里裹挟着松针发酵的醇苦，是化疗后的排斥反应，而是身体在贪婪吞咽某种刻进基因的记忆。
"慢点..."女儿张露看见母亲塌陷的腮帮突然鼓动，大口大口的咀嚼着那些蘑菇，生怕她呛着，忙着去给她拍后背，直到碗底什么也没剩，她把老人扶回房间歇着了。
“说不定出院是对的，我妈好久都没有主动进食了。”张露长长舒出一口气。
保姆周嫂子附和：“那在医院就是遭罪，慕老师回家肯定会舒服些。”
张露忙着处理自己工作上的事情，竞也没看时间，直到周嫂子问要不要叫慕清华起来吃午饭时张露才惊觉已经12点半了，她妈可是疼的整天睡不着的，怎么这一上午竞一点声响都没有？她惊出一身冷汗，忙跌跌撞撞的打开慕清华的卧室，床上的人呼吸平缓，睡得安稳呢。
“怎么样？”周嫂子也跟着背后悄悄的问。
“睡着呢，先出去吧。”两人这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刚出门，周嫂子的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她怕惊动到卧室里的人，赶紧一溜烟跑到阳台上接起：
“何教授啊，您好您好，啊，我炖了，慕老师回家就喝了，喝了一大碗呢，嗯，这会睡了，难得的睡了好久了，这会还没醒，你明早还送啊，野生菌有抗肿瘤安神的功效？？？哦，您是说至少会有点帮助是吧，那行，那麻烦你了何教授，我替慕老师谢谢你。”
周嫂子挂了电话对张露说：“慕老师的这个学生真的是没话说，昨天知道慕老师要出院，就买了土鸡野生菌来让我做给她吃，说他们以前搞农科研究的时候可喜欢吃野生菌汤锅了，今天又给我说也鸡汤野生菌除了补身体，还有抗肿瘤助眠的功效，慕老师要是能吃的下，就劝着多吃些，他明早还来送。”
张露也很感激何盼，她妈是农科所做植物学研究的，长期泡在试验田里不回家，很多时候都是何盼在照顾她妈，比起熟悉母亲的生活习惯和喜好，可能何盼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
“行，他明天来了你把我公司今年的新茶拿些给他，难为他每天还跑一趟。”张露早年就离了婚，家里的事情都是周嫂在帮忙打理。
电子钟跳至15:07时，慕清华是被胃部久违的蠕动感惊醒的。她盯着对面墙上的时钟，惊觉自己竟然睡了5个多小时，要知道这一年她从未连续睡过两小时，疼痛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
她赤脚踩在实木地板上，慢吞吞的挪到卧室门口开了门，客厅里的张露险些摔了茶盏。
"妈您怎么...不按我给你按的呼叫铃啊，要是摔了怎么办？！
"张露赶紧上前扶住，这才惊觉她妈此刻竟扶着门框站稳如越冬的苍竹。
"饿。"慕清华吐出这个被止痛药模糊了半年的字眼，喉管残留着菌汤浸润过的清润“菌汤”。
“有的有的，我马上去给您打来，您赶紧坐好。”
周嫂急忙进了厨房揭开还温着的珐琅锅，沉睡的鲜香骤然苏醒，鸡汤表面凝结的琥珀色菌油随热气旋出涟漪，颜色只比刚炖好时深了些，她打好一碗汤，里面3块炖的软糯的鸡肉，还漂浮着不少切成片的野生菌，面上点缀着些许葱花，飒是好看，再配上一碗煮的软软的大米饭，心里祈祷慕清华能吃完。
饭桌上慕清华执意不用瓷勺，捧着碗沿仰颈而饮，继而她又用勺子把里面的野生菌吃完，吃了两口米饭，这才放下筷子。
“妈，你这么爱吃这个野生菌啊？”
张露看着碗里一点没有动的鸡肉哭笑不得。
“味道好。”慕清华难得的多说了几个字，示意自己要回房歇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凌晨5点，她下床要去厕所，一点动静便让周嫂子马上进了屋。周嫂子苦啊，之前在医院陪护的时候，慕清华不睡，她睡不好，现在慕清华能睡，她担心，也睡不好，一晚上已经来看了七八回。
“慕阿姨，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可好久没睡过这么久了，你整整睡了13个小时了！”
周嫂子想说我一晚上都在探您鼻息您知道吗？
“很舒服，没觉得疼。”她声音依旧不大，但是听得出来，精神好了许多。
“那还是回家好啊，不是我说，您就每天这样能吃好睡好，这病就害不了您！”
周嫂子照往常一样要扶着慕清华上厕所，可这会慕清华却说自己能行，还把她关在了厕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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