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开始

徐湘祈和封于馨并肩躺在祭台上。

上面的面积比下面看起来时宽敞许多，她们一同躺在上面，也不显拥挤。净念手捧佛珠盘腿坐在两人头顶上方，手中拿着的，正是徐湘祈和姜珣用三条人命炼成的血凝玉。

似是察觉到周遭异动，血凝玉中暗芒流淌的速度仿佛也变快不少。

姜珣守在祭台下，为三人护法。

开始之前，徐湘祈拿出怀中的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倒出。黑黝黝的药丸在掌心中散发着不祥的幽光，徐湘祈却没有丝毫迟疑，昂头一口吞下。

曹老回信中说，这样对姚珞珞的灵魂不会有丝毫伤害，只会帮助她凝实魂体。但因为现在徐湘祈本体的灵魂和姚珞珞的灵魂本质上来说处于互斥状态，能够温养姚珞珞魂体的灵丹妙药，对徐湘祈来说，便是穿肠剧毒。

但此药的药性具有时效，它不能让姚珞珞恢复如初，只能在有限时间内恢复她的意识，对徐湘祈的反作用也是一样。

通俗来说，吃了这药，徐湘祈不会死，只是会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平日的药用量少，副作用弱，对徐湘祈的影响不会很严重。

可一旦累积起来，会发生什么，连曹老也说不清楚。

但对徐湘祈而言，只要知道不会死，就足够了。

把空了的药瓶放回怀中，徐湘祈又拿出另一瓶药丸来。

“封姑娘，这是给你的。”

封于馨有些诧异，随即想到什么，接过的手变得迟疑。

“这是……”

徐湘祈微微一笑，“放心，这不是毒药。”她倒出一颗，当着封于馨的面率先吃下，“吃了这个，人的身体就不会感受到痛苦，虽然不知道大师接下来会如何施法，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封于馨很想说，对一个必死之人，死得痛苦或是死得安详，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但犹豫片刻，她还是从徐湘祈掌心拿走药丸送入口中。

就当做了一场梦吧，梦醒了，就能见到爹娘和家人了。

最后一眼，她看向徐湘祈。

“徐姐姐，你答应过我——”

“我答应你。”徐湘祈回握住封于馨的手，“以我性命起誓，有生之年，必定为封家正名平冤，报仇雪恨，绝不背弃。”

掌中冰凉的肌肤似乎回暖了一些，封于馨闻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不管徐湘祈会不会遵守承诺，她已经，做了所能做到的一切。

取出怀中早就准备好的黑纱，封于馨缓缓抬手，亲自将自己送入黑暗。黑纱越收越紧，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殆尽，她的耳畔响起一句低声呢喃。

“封姑娘，对不起。”

银货两讫，没什么可抱歉。

可封于馨沉默片刻，微微颔首，仍是收下了徐湘祈的歉意。

徐姐姐。

晚安。

祭台上的铜铃忽然前所未有地震荡起来。

密室之外，狂风大作。水面涟漪骤起，岸边小屋摇摇欲坠，连通密室的长廊似有风声呼啸，张牙舞爪地扑向尽头的铁门，化作一声呜咽。

“时辰已至——”静念睁开双眼，阴影散落在鼻翼两侧，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请徐施主口含血凝玉，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可吐出。”

“封施主，”静念的声音变得温柔，“你什么都不用做，接下来，贫僧会诵念一段经文，此经亦有宁神静气之效，施主什么都不必想，唯有一点，切不可生出抗拒之心。”

唇瓣微启，触碰到血凝玉的瞬间，徐湘祈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好冰。

她分明记得，在交给静念之前，血凝玉还只是微微有些寒意，仿佛经年累月深埋地下，入手寒凉，却并不刺骨。

如今徐湘祈却恍惚自己唇齿间含着的是一块亘古难融的寒冰。

好在这股寒意很快消散，与此同时，静念的诵经声也肃然响起。

耳畔封于馨的呼吸声果真慢慢变得平缓规律，正如静念所说，此经有安神之效，然而徐湘祈却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

她不仅没能放松，心中还变得莫名焦躁。

想哭，想离开，想吐掉口中碍事的玉佩，想避开耳边烦人的诵经声。

想报仇，想杀掉害吾性命的罪魁祸首，这里有一个，下面还有一个……

徐湘祈骤然清醒，猛地睁开双眼。

刚才那些，竟好像是被她杀死的三人的情绪。

而她险些沦陷其中。

经声不停，沉稳依旧，徐湘祈觉得声音似乎比方才近了些。

侧过头，才发现静念不知何时，站在了封于馨身侧。

她双眼蒙着黑纱，嘴角竟带着淡淡笑意，应是静念的经文起了作用。

静念居高临下注视封于馨片刻，神情之专注，让徐湘祈怀疑他甚至没有发现她在看。

他缓缓蹲下，半跪在封于馨身边，面容近乎慈悲。

寒光一闪，封于馨的脖颈悄然破开一处血口，温热鲜红的血液潺潺而出，汇聚成一股涓流。

徐湘祈这才看清，静念指间夹着一片极薄的刀片，就是它，为封于馨开启了生命的倒计时。

手臂重重垂下，静念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经声悠扬，回荡在密室之中，余音缭绕。

唯独眼角一滴清泪，消融了一颗赤诚佛心。

徐湘祈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睛，想必静念也不希望有人见到此刻的他。

她担心自己再受血凝玉中的情绪蛊惑，便逼迫自己排除心中杂念，脑海中回荡着的，只剩静念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昂，甚至渐渐变得刺耳起来。徐湘祈皱眉，想要睁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徐湘祈心头一喜，唤道：

“珞珞，是你吗？”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寂静无声。

而徐湘祈也后知后觉意识到，此刻的失控与平时相似却不同。

只是不等她想通，变故已然发生。

徐湘祈的大脑猛地刺痛起来！太阳穴鼓胀跳动，耳中翁鸣作响，就连静念的声音也变得十分遥远。仿佛有一双大手冲进徐湘祈的脑海，撕扯她的灵魂。

是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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