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永眠（一）

“啊？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回东越嘛？”

        “没，口误。走吧，去港口。”

        “哦。”

        说来奇怪，磐石镇不大，却下辖着几个村，其中一个叫“平安”的小村子更是存有一个港口，虽说只是天然形成的小港，却好在水深不错，也让磐石镇的商贸繁荣上了几个层次。

        当地人靠这港发了家，往后也时时修缮，还给它取了个名——渡头港——听说是因为这港一开始的作用是用来摆渡的，祖辈们一杆竹篙，或木舟，或竹筏，渡过世人。

        伯符两人便是往那渡头港去，经过几个街巷，再走几条石子路，就到了渡头港，站在渡口栈桥上往外看，诸多船只停泊着，渔舟、商船三三两两，也还见渡船一二，或许摆渡人从不曾消失，只是愿渡之客愈少了吧。

        “公子公子！这儿！我在这儿呐！”

        略显耳熟的呼喊传来，循声望去，却是舟船夹缝里探出个小姑娘，正举着船橹不住挥舞。

        “浣娘？”伯符看向身边的孙仲道。

        “老方让信使提前约了船家来此接送，”孙仲道点点头，“倒也不曾想到竟是她。”

        “公子你们在嘀咕什么呢？”这会儿功夫小姑娘已经见缝插针撑着小舟靠近来了，也不停下，继续招呼道，“快上船呀！再待会儿就要被堵住，出不去啦！”

        小姑娘那咋咋呼呼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摇了摇头，伯符两人也不耽搁，相继跳上小舟。

        一看两人都上了船，小姑娘船橹一挥，道：“公子坐好了！浣娘要飞出去咯！”

        只见水流飞溅，小舟载着三人闪转腾挪，好一番移形换影，似乎转眼间便飞到了舟船集群之外。

        “好耶！成功出来了，不愧是我浣娘呀！”十分开怀的样子。

        伯符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平复下略有晕眩的心神。

        “浣娘，怎么是你来呀？”伯符随口搭着话。

        小姑娘嬉笑道：“这个呀，是浣娘主动来的呦！”说完，一脸要表扬的神情，又续道：“公子派人去李叔那发委托的时候，我正好在场，就央求李叔让我来啦！”

        “老伯知道吗？”伯符有点担心。

        “哎呀，浣娘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啦！”小姑娘不以为意道。

        伯符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前方突然迎来一条乌篷船，仔细一看，那船上的船夫竟然就是浣娘的父亲！

        “呀，爹爹怎来了！”浣娘惊呼道。

        舟速已不自觉慢下，那边乌篷船加速靠了过来。

        “两位公子好！”船老汉停稳船后立马问好，随后又俯身告罪道，“小女顽劣，还请公子见谅！”

        “老伯说哪里话！”伯符摇了摇头。

        “就是！浣娘很稳重的！”小姑娘不服气地探头道。

        “你还敢接嘴！你……”船老汉瞪她一眼，手中船橹作势举起，见她缩了回去，又不舍得真的打骂，最后也只好作罢。

        “两位公子，还是上这边，由我送你们回去吧！”船老汉邀请道。

        伯符看向孙仲道，见他已经跳了过去，想了想，就也还是跟上去了。船老汉又瞪了一眼缩在一边的小姑娘，叫道：“你还不过来！”

        “哦……”小姑娘磨磨蹭蹭地靠近，然后被船老汉一把拉过去，接着三两下将小舟勾连在乌篷船后。

        “其实也可以适当给年轻人一些机会的。”孙仲道弯腰进船舱的时候随口说了句。

        听到这话的小姑娘眼睛一亮，又巴巴地看着老爹。

        此处到江城水路漫漫，颇有艰难，船老汉也难免犹疑，这时一旁的孙伯符接口道：“上次浣娘接送就十分妥当，不曾有问题！”

        “这……好吧，”船老汉看着自家闺女期待的神情，终于点头道，“就先让浣娘掌船。不过先说好，但凡出了一点问题，后面再要掌舵可别想了！”

        一得到同意，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往船尾跑，头也不回地应道：“爹你放心吧，我对各处水路熟得不能再熟了，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唉，也不知道这丫头随的谁，总是毛毛躁躁的……”船老汉轻叹道，却是语带笑意。

        船只乘水而行，船老汉在船头陪着两位公子，起初还时不时往船尾看，这会儿大半天过去，小姑娘依然稳当，也就放下心陪着闲聊垂钓。

        孙伯符跟着听了会儿他们探讨钓鱼心得，很快就感觉无趣，抬眼看向四周，船似乎进了江流，附近也没多少别的船只了。周边景色依然单调，他也不知道应该看什么，视线漫无目的地飘着，慢慢思绪也跟着飘空，最后像是发起了呆。

        天光渐渐随着流水逝去，暮色跟着上涌，色彩交杂，映着江河水面，就像铺展出了一副画作，迷蒙又壮美。

        船只正穿过一道峡口，水势略有湍急，船也跟着晃荡，船老汉稳住身形一看，眉头不觉皱起，向后问道：“浣娘，你是要走雾堰江吗？”

        浣娘在船尾探头应道：“对啊，走这边可近多了。”

        “可是这边水脉纷乱岔道众多，危险同样更大！”船老汉沉声道。

        “我一直都走的这边，哪有什么危险……”浣娘小声道。

        “你说什么？”

        “我……”

        “下道岔口转出去，走婺江！”船老汉斩钉截铁道。

        浣娘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就看到老汉瞪了她一眼，也就只好点头应道：“哦。”有气无力的。

        很快到得岔口，船头转向就要进去，不料“哐当”一声，好像船底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船头一歪，还来不及反应，整条乌篷船连带着后面的小舟就一齐流入另一个岔口。

        一番手忙脚乱，等稳定下来，船只已经顺流漂了好远。船老汉辨识着山势地形，很快便面色大变，众人都看向他，他犹豫道：“我们好像到永眠河口了……”

        众人皆惊，一时难言。

        靠水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永眠河的传闻。永眠河水势晦暗，凶险难测，不知道多少人误入其中，最后船沉人永眠，即使有人能活，却也是九死一生的概率。永眠河之名，可说人人谈之色变。

        “掉头回去？”

        “来不及了，此处水流湍急，又呈低势，船力绝对不足以逆流而上的！”船老汉叹息道。

        孙伯符前后一看，确实危难，即使现在停下船只，仅是水流冲击之力也能让船一直顺流下去。

        “爹爹，怕什么！咱们本来就是水里长出来的，今儿干脆就闯一闯这永眠河！”浣娘突然接口道，一副男儿气概，豪气干云，“我浣娘就不信它真有本事能让咱永眠了！”

        “对！”孙伯符不禁喝彩一声。

        船老汉却是看向孙仲道，见他也点了点头，便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咱爷俩就和它比比看谁本事大！”说着声量也渐渐变大，冲劲攀涌，整个人都像年轻了十岁。

        众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船老汉与浣娘分立船首船尾，使出浑身解数看势掌船，孙伯符两人则分列两边策应帮忙。

        很快，船只进入一片看着十分混浊暗沉的河流之中，然后便感觉到水势好像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众人严阵以待，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就好像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唯有船只划水之声不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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