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一生一世一双人

078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死了没有。”

在我醒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见着人就抓住他追问。

“他死了没有。”

“他死了没有。”

……

所有的人都告诉我，他死了，他在西罗公园的枫树林里自杀死了，他已经死了很久，他就葬在郊外的陵园里。

我不相信，他怎么就死了呢，我依然追问，却只能得到同样的答案。

王凤说，你们没缘份的。缘是什么？佛说缘是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窗前点滴到天明。

窗外，云起云落，随风东西，恍惚间就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虚，一切一切都是人眼里的幻像。那个人其实从来就没在我身边出现过，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

可是小腹上的那道长长的刀疤颜色还那么深，留着针线缝过的痕迹，他明明还那么疼地停留在我心口。

午后哄着宝宝睡着，我便站在窗前看风景，出院许久了但唐知仍不允许我出去工作。我不依便同他吵，然后他举拳头想要揍我，我被吓住不敢再违拗他。

门上有轻微节奏的敲门声，昭示来人应该是个很有涵养的人，开门，外面的人向我微笑点头。我吃惊不浅，来的人居然是李言，严驿的律师。

“严太太，今天来有件事想告知你，请你明天上午十点务必赶到公司来。”

这个称呼让我想笑，还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是有什么事吗？”

李言点点头，道：“是宣读严驿的遗嘱。”

我的心口猛地一痛，所谓遗嘱是人死后才能宣读，严驿，他真的死了，不在这个人世了。

晚上唐知下班回来我和他商量，他同意送我去W市。第二日一早他便借了车送我去市里，当然他不便去严驿的公司，便在大厦底下的停车场等我。

我坐在严驿的办公室里，这里一切如旧，只是真正的物逝人非了。里面只有三个人，李言，我，还有丁小若。

严驿的遗嘱很简单，李言宣读着他的财产清单，我一句都没听清，我总以为严驿的遗嘱里会给我留下什么片言只语，于是一直等着。

“凭什么。”丁小若忽然大力捶着桌子，她颇为气愤地道：“这份遗嘱肯定是假的，我哥绝对不会不给我什么都不留下的，我是他唯一的亲妹妹。”

我惊呆了，莫不是遗嘱里没有提到分配给丁小若财产份额，这按照严驿的性格的确不可能啊，他这个人特别重视亲情，丁小若是他的妹妹，他或多或少都会给些。

丁小若瞧着我，愤恨道：“秦簌簌，我知道是你，你伙同李言编造我哥的假遗嘱，我要报案。”

“闭嘴。”李言忽然大声吼道，他用眼瞪着丁小若道：“这份遗嘱有你哥的亲笔签名，你未必连你哥的字迹都不认识了。你知道你哥为什么不给你留遗产吗，他说就算不给你遗产，严太太也会给你，但是相反你就不会。你哥就是想让你和严太太彼此照顾，彼此关怀。”

丁小若被他这么一吼羞得满脸通红，连那遗嘱也不看直接跑了出去。这厢李言仍是生气，我倒十分奇怪，这李言如此生气干嘛。

“这丫头心眼怎么如此小。”

我瞧着李言，他虽是愤懑，但眼睛里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和无奈，心里一动，立即想到这李言莫不是喜欢丁小若。

“你喜欢小若。”

李言一愣，末后脸就红了，道：“她不知道。她哥太出色了，恐怕她看不上我。”

我想想也是，丁小若向来眼界甚高，对感情一事抱着满不在乎的态度，而且李言举止太正派恐怕不容易拿下她吧。

回到车里唐知也没问我什么，直接开车回J县。去王凤那里接宝宝，中午四个人一起吃了饭。下午唐知继续去分局上班，我买了许多菜回去。

唐知好像故意躲着我，晚饭没吃什么就跑到卧室里，我端着做好的银耳汤送进房里，他正蒙着被子大睡。

“唐知。”

他不做声，我悄悄揭开被角发现他眼眶红红地，笑道：“怎么了。难道唐大队长今天被领导批评了，所以躲在被子哭。”

把他说得也笑了起来，他起身握住我的手道：“簌簌，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我沉默了，半晌道：“明天我要离开了。”

他点头。

“我会带着宝宝一起走。”

他仍是点头。

我不禁摇头，“你怎么从来都不舍得多说句话。”

“难道……”他瞧着我，小声道：“难道我喜欢你的时候，也不怎么和你说话吗。”

“才不是，你相当的油腔滑调。”“是吗？不敢相信。”他摸着下巴深思。

如果我不是见过，其实是我也不敢相信的，唐知那么一个正儿八经的人也会有轻佻的时候。我故意找些话题逗唐知说话，但他始终提不起兴趣，我想他工作太累也不敢多加打扰，便先退了出去。

早上仍是唐知送我去W市，今日他的话似乎多了些，不断地问我这拿了没有，那拿了没有，连宝宝用的纸尿裤他都记得问起。

车在我和严驿原先居住的湖梦居停下来，昨日李言将钥匙交给了我，本来严驿在W市还有两处房产，但我只选择了此处，我和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五个月的时间。

唐知将我帮行李搬了上去，我想送他下楼，他在门口拦住了我。

“唐知，谢谢你。”我对他充满了感激。

他凝视着我，眼里平静，道：“簌簌，其实我要留下你，你是会答应的，因为你是那样一个不懂得拒绝的好心的人。但是我知道你不想辜负他，确实他也值得你怀念一生。簌簌，我失去你三次，第一次是我自己不懂得珍惜，第二次天意弄人，第三次是现在，我不得不放开你。”

“唐知。”我哽咽了，他是如此懂我的心意。

他按着我的肩，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成全你。”笑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粉红色的四折纸，小心地放到我的掌心里，“这个是从他身上找到的，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是严驿的遗物，我正要打开看，唐知又阻止了我，道：“等我走了你再看。”

点点头，我将纸塞到了口袋里。

“簌簌，我喜欢你的时候有没吻过你。”他突然道。

我脸红了，道：“有过。”他微笑起来，道：“看来我的初吻是你被夺走了。”

“才不是，鸳鸳早说过了，你十岁的时候和隔壁的小妹妹早恋，你的初吻早就没有了。”我大笑。

他跟着笑，忽然脸低下来，吻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我的唇上。我惊呆了，他笑笑道：“簌簌，你其实很傻。”

唐知跑进了电梯，等我回过神追去的时候，电梯门早已合上。

回到屋中，宝宝在床|上睡得很熟，这个孩子很好养，从不吵闹，倒省了我许多心。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粉红色的纸摊在手掌上，几个熟悉的字迹迅速跳进了眼帘里不能移开。

秦簌簌，严驿爱你。

这是严驿在风铃镇向我求婚时的表示，当时他说这张纸价值万金让我保存好。可是他哪里知道，真正贵重的不是这张纸，也不是他的那份情，而是他那个人。没有那个人，我什么都没有。

回到W市的第三天，我全面接管了严驿的公司和他所有的资产，当然很多我都不懂，幸好有李言在旁边帮着。丁小若开始几天对我不理不睬，后来慢慢地和我亲热起来，公司的事我大部分都交给她和李言去处理。

丁小若对宝宝特别的亲热，几次把他带回去让自己养父母照看，我也有意培养他们姑侄之间的感情，倒也不阻止她。

等公司所有的事情忙完后，再给唐知打电话发现手机关机，我开车赶到J县找到王凤和张龙，这才知道唐知已经去云南缉毒。问了电话，均说不知道。

我想，和唐知之间大概就这样断了。

窗外依然云起云落，随风东西，人生的缘就这么虚，云聚是缘，云散是缘，缘来缘去却是无缘。佛说要放下，可是放下又怎是那么容易的。佛说你心里有尘需要清除，可是尘在心里怎么清除得了。如果尘在手上，我砍掉手；尘在脚上，我砍掉脚；唯有在心里，我无法把它挖出来。

外面高楼大厦，浮华繁美，名车豪宅，正是多少人心里所想所愿的，却对于我而言只是一堆不值钱的粪土。此时此刻我才能明白，失去是一种根本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它会让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空。

我去了郊外的陵园，严驿的墓地我这是第一次来，因为怕看见他的坟墓我会伤心。但是这次我不得不来，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他说。他和父亲的坟墓相距不远，于是我先去拜祭了父亲。

严驿的墓不像父亲的奢华，甚至很简朴，也没有像父亲一样得到一个风水好的墓穴，它可怜巴巴地坐落在山头上。我走过去的时候，满山的野草被山风吹得呼拉啦地响，好不凄凉。

他也应该是很寂寞的。我摆上水果，小心地放上了宝宝的照片，然后坐在旁边和他聊天。

“喂，快走啦，陵园要关门了。”巡逻的保安看见了我。

我点头站了起来，夜里的风大起来，满山的草响得更是厉害，凄凉的声音好像是在说，不归，不归。我不忍归，拼命地甩头，仍是不舍。

“严驿，你到底在不在这里。”

我大声疾呼，我不相信，他就躺在这块地下，他就这么离我而去，我不相信。有人说，人死后是有魂魄的，他会在他生前留恋过的地方徘徊，可我从来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一定还活着，秦簌簌曾经也九死一生，他严驿也应该能做到。

“严驿，你在这里吗？你不回答我，就是不在。”

“严驿，你不在是不是。”

……满山都是我呼喊的回声，他不回答，夜里流星坠落。

巡逻的保安将我拖了出去。

王凤认为我是太思念严驿了，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她们家乡的灵媒，据说能够让阴间的亡灵同阳间的人对话。我焚香沐浴后找到了那位灵媒，报上严驿的生辰八字，灵媒算过后说他仍在人世。

我想他肯定是怕自己发病伤害到我，所以躲了起来。

一个月后，我踏上了前往甘肃风铃镇的旅程，我要去找顾倾心问个明白，她对严驿的事一定知道得清清楚楚。

出租车上广播电台在朗诵一篇文章，不留神间有几句散落耳中。

“传说青鸾是为爱情而生的鸟，它们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只青鸾！它飞过高山，越过大海，飞过沙漠，穿过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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