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骨科圣手

李长泽虽然陷入了沉睡，但动刀接骨的过程中，身体仍无意识的多次痉挛，想是痛得狠了，药都压不住。

额上的汗跟擦不完似的，换了好几条布巾。

“这条筋得重新接。”少东家说着，手一伸，掌柜忙把手里的细长刀子给他。

只见他手法极稳地划开筋边细肉，几下就单余一条细筋，用加工过的羊肠线外力把筋固定在本应的位置上……

手术还算顺利。

“好了！”少东家最后检查着所有的包扎和固定。

掌柜：“咱们少东家可是满京有名的圣手，特别在骨科上，多少达官贵人找他看，拿着大堆银子都排不上号，你们真是行大运了，没有他在，老朽是不敢给小哥的陈伤开刀的。”

顶级中医讲究的是针灸，掌柜也只有三成的初浅功夫，在这小镇子上已足够称霸。

像少东家这种到达可以开刀境界的，都是机缘之下得遇隐世名医，再加上他自已天赋出众，一点就通。

此两点缺一不可，才能成就现在满京连太医院都俯首称臣的结果。

他小心的把李长泽包扎固定好的腿轻轻放在榻上。

李长泽的整个左下肢跟装了条假条似的，又是夹板，又是药膏，打了满腿子。

林忆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感激过旁人：“谢谢少东家！谢谢掌柜的。”

“别客气。医者本分。”少东家净了手，正用巾子拭着，漫不经心：“冒昧问一下，你相公脚踝上那个刺青是哪里来的，像箭羽一样的，怪有趣的。”

林忆：“是吗？像箭羽啊？他说打小就有了，是胎记。那地方也不显眼，甚少会有人注意。”

少东家语气寻常：“是胎记啊。”

手上的水吸干，他把巾子放下：“药性没这么快过，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会叫派两个人给你搭手，后半夜可能会起高热，退热汤，黄夫人叫人备着了，有什么情况着人唤我。”

林忆：“少东家妙手仁心，小妇人日后若有机会，定涌泉相报！”

少东家笑笑：“不用，到时记得结银子。”

“当然，当然，我是说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啦，行了小娘子，看好你相公，我走了。”

林忆赶忙点头。

不出少东家所料，大约两个时辰后，李长泽就开始低热，体温升高，最后整个人都烫手。

派过来的小厮及时取回退热的药水灌下去两碗，加以冷水擦身等，近天亮才慢慢退下去。

三更时分，少东家来看过一遍，觉着还好，又走了。

李长泽这一睡，就是整两天，李木柱让林忆打发回去家里跟周氏说一声，但他坚持还是每日来看一趟。

好在有骡车也方便。

这日午后，李木柱前脚刚走，李长泽就有了转醒的迹象，他动了动，没睁眼。

林忆握着他的手：“长泽哥，是不是醒了？”

李长泽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手在林忆手心动了动，林忆凑近他：“想说什么？”

“水，有点渴。”轻轻的，嘶哑得不行。

“水！好的，水。”她说着，一旁伶利的小厮倒了杯温水送过来。

林忆接过来把水凑近李长泽嘴边，缓缓溢出一点到他唇上。

李长泽砸了砸嘴，好似有这点湿润，舒服点了，微微打开唇线，示意还要。

林忆又喂了一小口，感觉到李长泽蹙起的眉峰松动了不少。

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完一杯后，李长泽整个人都活泛了很多。他底子一直很好，这次是真的受大罪了。

李长泽有了力气，眼皮下的珠子滚动了一下，终于慢腾腾的睁开半条缝，光线的刺激下，又闭上了，一会之后，再次睁开，反复几次，总算看清了榻边看着的小妻子。

“我在哪？”他艰难的开口。

“咱们在益心堂呢，架台倒下来，你的腿断了，记得吗？少东家亲自帮你看的。”

李长泽停了一下：“我的腿  ？”

“腿没事，少东家说腿要养，但会好的。”

男人手抚上小妻子红肿未褪的眼角，“担心坏了吧。”

“只要你没事就好。”

他熬过了这一着，后面的命运定就不同了。

林忆笑道：“饿不饿，少东家说你差不多今日会醒，备了软软的菜粥。”

“吃一点。”

林忆端过旁边的温东西用的小炉子，上面的菜粥不冷不热，软糥可口。

把人扶起半靠在榻靠上，她端过碗，舀了一小勺试冷热。

“手没伤，我自已来。”什么都让小妻子来，李长泽感觉自已是个废人。

林忆也不强求，把碗给他，和他聊起这两日家里的情况：

李木柱每日来，才刚走。

小鸭崽暂时放屋后养着，还没下田。

前日他和点心铺的老板说了，晚几日再送货过去。

……

“我爹他们呢？”李长泽问。

“那日晚上我急了，没注意他们什么时候走的，这两日也没听木柱哥说起，大抵是没有去家里问过。”

她看到李长泽的面色不大好，安慰道：“也许是不知道你在镇上——”

这理由很烂，林忆不想李长泽在这个时候太难受。

平日吵闹不和，跟真正受伤需要亲人的时候，是不同的。

娘亲说，亲情就是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

家里受尽偏爱的孩子往往有恃无恐，肆意妄为，对血缘关系淡漠、凉薄。

反而一直得不到关注的孩子，后来大多愚孝。因为即使生气，心里仍然存有对亲情的渴望。

她觉得李长泽就是后者，一直在受伤，又一直在渴望、等待。

这或许也是两人单独过日子有一段时间了，男人仍然没有去独立门户的主要原因。

只是老李家这一窝，他的愿望注定没有结果！

李长泽在短暂的沉默里用完了一碗菜粥，精神头恢复了不少。

“先把家里几块沼泽田用刺木围起来，现在栽上，入冬前应该就长定根了。”

林忆应了，那里如果作为鸭田，肯定是要做一定措施的，村里总有些喜欢小偷小摸的人，不防君子，但需注意小人。

“少东家说我能移动的话，咱们还是尽早家去，酥点还得送，家里得有进项。”

林忆又点点头。

“就是咱们的大房子，一时怕起不了，我这条腿医药费肯定不少。”他叹了口气：“丫头，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

林忆恼道：“说的什么话，只要你人没事，其它都不要紧。银子慢慢挣就有了。你忘了我们分家的时候，浑身上下除了二两银子，连只吃饭的碗都没有，不也过来了吗?”

李长泽更内疚了。

“哦，我娘和林海来过了，给你带了条二十年小参，那是我爹病的时候买了要用的，后来没用上，他去后有人出五十两银子跟我娘买，都没给呢，现在便宜你这个女婿了，你可得快点好起来。”

林忆说着，挠了挠他的手心：“少东家说你现在还虚着，不好大补，等过了这一段，再给你用上。”

“嗯，谢谢岳母大人！”李长泽真心实意道。

门口处传来两声干咳，两人齐齐看去。

少东家虚拢着拳在嘴边：“听说长泽兄弟醒了，我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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